富察老夫人本人雖然活著,但也跟死了沒什么區別。
她心心念念的要維護富察氏百年榮光,到頭來,自己成了導致富察氏成為諸朝臣的眼中釘肉中刺的罪人。
老夫人本欲自戕,可她不敢死。
她若是在受苦受難,也許她的女兒在宮里就能好過一點,皇后親自下旨,她若是自戕,便是罪加一等。
時間回到一切開始的那一日,其實沒能等到第二日,弘歷在自己的心情稍稍平息后,便整理好一切,揚起笑容大跨步的朝坤寧宮走去。
弘歷踏進寢殿時,早已過了蘭嬌素日安寢的時辰。
然而,燭影輕搖下,那抹熟悉的身影依舊靜靜倚在床頭——她仍在等他。
意識到這一點,一股暖流瞬間熨帖了弘歷焦躁的心房,甜意絲絲縷縷地彌漫開來。
“嬌嬌怎的還不歇下?”
他快步上前,迅速盥洗更衣后便翻身上榻,長臂一伸,將人密密實實地擁入懷中,下頜抵著她柔軟的發頂,聲音帶著憐惜,“仔細明日醒來,眼睛都酸得睜不開。”
“我猜你今夜必來,”蘭嬌仰起臉,指尖熟稔地勾住他垂下的辮梢,解開了束發的絲絳。
她隨即從枕下摸出一把精巧的金剪,燭光在鋒刃上跳躍出一點冷冽的光。
咔嚓。
一聲輕響,一縷烏黑的發絲應聲而落。
蘭嬌又從枕畔取出一只錦盒,拿出早已備好的、屬于自己的一綹青絲。
兩縷發絲在她指尖溫柔纏繞,緊密地打了個結,再用細細的紅繩一圈圈、嚴嚴實實地纏繞、系緊。
她將這份沉甸甸的“結發”捧至弘歷眼前,眸光清亮而堅定,一字一句,溫柔如訴,卻重若千鈞:“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元壽,你要安心。”
弘歷始終沉默著。即便那金剪的寒芒直指而來,蘭嬌的動作毫無遲疑,他也紋絲未動,連眼睫都未曾顫動分毫,全然交付的信任無聲流淌。
待那縷發絲被妥帖收起,他才低啞開口,字字浸著濃稠的依戀:
“嬌嬌,我很安心。我深知你的品性,從一而終,從善如流。”
他收緊懷抱,仿佛要將她揉入骨血,聲音里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如同瀕臨絕境之人抓住唯一的浮木:
“嬌嬌…無論我變成何等模樣——猙獰、偏執、甚至…面目全非…你可愿如今日一般,依舊包容于我?會愛我如初,會伴我身側,永不厭棄,永不…離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