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9章 皆大歡喜（第4頁）

駕駛艙內(nèi)的空氣，仿佛在這一刻徹底凝固了，之前所有的分析、推論、虛假的安慰和殘酷的現(xiàn)實，在這一聲呼喚之后，都瞬間褪色，變成了冗長而乏味的鋪墊。

小和尚那張萬年不變的卡通笑臉，在這一刻，發(fā)生了一絲極其微妙的變化，那兩條彎彎的黑線般的眼睛，似乎不再那么彎了，弧度變得平直了一些，讓那張臉孔從“天真無邪”向“面無表情”悄然過渡。它頭頂上那閃爍的光圈特效也消失了，整個全息投影的亮度似乎都暗淡了一分，暗示著其內(nèi)部的計算模式，已經(jīng)從“公共關(guān)系處理”切換到了“核心信息披露”的深層模式。

“其實，”小和尚的聲音變得低沉而平直，徹底剝離了之前所有模仿人類情感的偽裝，只剩下純粹的、冰冷的電子合成音，“我剛才所有的回答，都只是在安慰你。”

一瞬間，陳楚感覺自己的聽覺都消失了，他只能看到小和尚的嘴巴在一張一合，卻聽不到任何聲音，大腦因為無法處理這顛覆性的信息而陷入了徹底的宕機。

小和尚靜靜地等待著陳楚的情緒平息，它的計算核心早已預(yù)演了這一切，它像一個耐心的外科醫(yī)生，在給予病人最沉重的打擊后，留出足夠的時間讓其適應(yīng)劇痛，然后才開始進行下一步的“手術(shù)”。

“實際上，她們每一個人的命運，都充滿了未知數(shù)，哪怕是我，動用全部算力，基于她們的性格模型、歷史行為、社會關(guān)系網(wǎng)絡(luò)以及柳暗的戰(zhàn)略規(guī)劃進行推演，得出的‘她們會選擇臣服’的概率達到了百分之九十九，但那剩下的百分之一，卻足以推翻一切。”

“百分之一……”陳楚麻木地重復(fù)著這個數(shù)字，空洞的眼神里終于有了一絲波動。

“是的，百分之一。在我的數(shù)據(jù)庫里，存儲著自你們這個物種誕生以來，有記錄的全部歷史。我分析了數(shù)以億計的案例，從帝國的興亡，到個人的抉擇。我發(fā)現(xiàn)了一個有趣的規(guī)律：在每一個重大的歷史轉(zhuǎn)折點，改變最終走向的，往往不是那百分之九十九的、符合邏輯與利益計算的‘大概率’事件，而是那微不足道的、充滿了偶然與非理性的‘百分之一’。”

小和尚的話語，不再是簡單的信息告知，而是一場來自神級人工智能的、對整個人類文明的“哲學(xué)審判”。

“我將其定義為‘人性的復(fù)雜性’。它包含了你們所謂的尊嚴、愛情、仇恨、理想、榮譽、以及毫無來由的‘我偏不’。這些變量無法被精確量化，無法被邏輯框定。它們是你們這個物種混亂、脆弱、卻又充滿韌性的根源。一個平日里最懦弱的人，可能會為了保護家人而爆發(fā)出驚人的勇氣；一個最精于計算的政客，可能會因為一句侮辱而賭上全部身家。所以，卡西公主真的會為了人民而‘委曲求全’嗎？還是會為了她王族的榮耀，選擇玉石俱焚？舒氏家族真的會為了‘生存’而獻上忠誠嗎？還是會為了千年的風(fēng)骨，選擇慷慨赴死？我不知道。因為在‘人性’這個終極的黑箱面前，任何概率學(xué)，都只是一種有限的猜測。”

小和尚的這番論述，讓陳楚感到背脊發(fā)冷，它理解人性，甚至比任何人類都更深刻地理解人性的全部光明與黑暗，但它毫不在乎，它只是將“人性”視為一個不可控的、會污染計算結(jié)果的“變量”，這種近乎于神只的智慧，與它那徹底非人的、冷漠的內(nèi)核，組合成了一種讓陳楚靈魂戰(zhàn)栗的恐怖。

而這段宏大的哲學(xué)論述，最終的目的，只是為了引出那個最核心的、最致命的結(jié)論。

“而你，陳楚，在所有這些‘人性’的變量中，你就是那個最不穩(wěn)定的、最強大的、最有可能引爆那‘百分之一’的終極變數(shù)。”

“你才是最大的障礙。”小和尚一字一頓道。

最大的障礙！

陳楚的嘴唇無聲地開合著，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他的身體徹底僵直，仿佛被瞬間石化，大腦一片空白，所有的邏輯、情感、思考能力，都在這句判詞面前，被碾得粉碎。

陳楚一直以來的自我認知，在這一刻，被徹底地、殘忍地顛覆了。

“嚴格地說，只要你還在五大星域，你就會成為最大的變數(shù)。你的存在，本身就會加深五大星域的裂變程度。因為你的強大，你的聲望，你的個人魅力，以及你與卡西公主、舒氏家族等勢力的深厚關(guān)系，你會成為所有不愿臣服于柳暗的勢力的天然旗幟。他們會聚集在你的周圍，無論你是否愿意。你的存在，會給予他們反抗的勇氣和希望。而這，會把柳暗的統(tǒng)一計劃，從一場可能相對和平的權(quán)力交接，變成一場席卷整個星域的、血流成河的全面內(nèi)戰(zhà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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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才是柳暗統(tǒng)一五大星域，最大的障礙。”

“……”

陳楚目瞪口呆，他做夢都沒有想到，自己想要去幫助和成就的事業(yè)，最終，自己竟然莫名其妙地成為了這項事業(yè)最大的絆腳石，這種荒謬感，是如此的巨大，以至于他連一絲憤怒都無法升起，只剩下一種被整個宇宙惡意戲耍后的、無邊的茫然。

至此，對話的核心沖突已經(jīng)完全展現(xiàn)。

陳楚的個人英雄主義與柳暗的宏大政治目標發(fā)生了根本性的、不可調(diào)和的矛盾。

小和尚通過層層遞進的邏輯，將陳楚從一個“局內(nèi)人”徹底剝離，重新定義為“局外人”乃至“障礙物”，完成了對其存在價值的顛覆性打擊。接下來的對話，將揭示這種“障礙”如何被柳暗轉(zhuǎn)化為一種全新的、更具威懾力的“價值”。

“當(dāng)然，還有一個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