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熱的藥液沿著勺沿,一點點碰觸到她干裂的唇縫。
黑狐的手很穩,勺子傾斜的角度恰到好處,既不會嗆到她,又能讓藥汁順利流入口中。
駭爪被迫微微張口,苦澀到極點的液體滑過舌苔,讓她整張臉都皺了起來,胃里一陣翻涌。
她想吐出來,想推開惱人的勺子,但身體軟得連抬手都困難。
委屈感漫上心頭,鼻尖一酸,眼圈立刻就紅了,癟了癟嘴,一副要哭出來的樣子。
可就連哭,她都似乎耗盡了力氣,最終只是發出幾聲細微的、帶著泣音的嗚咽,眼淚在眼眶里打了幾個轉,終究沒能落下來。
黑狐沉默地看著她這副可憐又倔強的模樣,什么也沒說,只是耐心地一勺接一勺,直到杯底見空。
他放下杯子和勺子,用一塊干凈的紗布,輕輕蘸了蘸她嘴角殘留的藥漬。
藥效很快席卷了她本就脆弱的神經。
意識再次變得模糊,眼皮緩緩闔上,她陷入了斷斷續續的、極不安穩的昏睡之中。
睡夢里,沒有片刻安寧。
一會兒是加州家中溫暖的陽光,父母帶著笑意的臉龐近在咫尺,母親正在廚房里忙碌,空氣中飄著烤餅干的甜香,父親坐在沙發上看著她,眼神溫和……
這畫面如此真實,讓她幾乎要沉溺進去。
但下一秒,刺眼的槍焰猛地炸開!
溫暖的客廳瞬間支離破碎,父母的身影在血色和火光中扭曲、消散,只剩下無邊的黑暗和令人窒息的恐懼攫住了她!
場景驟然切換。
冰冷的雨夜,泥濘的彈坑,浸泡在污水中的尸體散發出腐臭,遠處是敵人搜尋的腳步聲和壓低的話語聲,她蜷縮在角落里,心臟狂跳,冰冷和絕望浸透骨髓……
又是廣州執信中學的宿舍,她獨自一人躺在冰冷的床上,高燒讓她渾身滾燙,窗外是陌生的雨聲,孤獨感纏繞著她……
然后是貝爾格萊德的廢墟,爆炸的火光,穿梭的子彈,GS-221輕機槍的咆哮,數據飛刀破空的微響,還有黑狐在通道里與敵人搏殺時冰冷的側臉……
無數混亂、壓抑、恐怖的畫面交織、碰撞、碎裂。
她在夢中無助地掙扎,身體時而緊繃如弓,時而蜷縮如蝦,額頭上滲出冰冷的汗水。
破碎的囈語從她唇間斷斷續續地逸出:
“媽媽……爸爸……別走……求你們……別丟下我……”
……好疼……槍傷……好疼……我不想訓練了……太累了……
“……冷……好冷……彈坑里……水好冰……”
“……一個人……我怕……我不想一個人……”
在她因為夢魘中的寒冷而瑟瑟發抖,牙齒不受控制地打顫時,一只微涼的手再次探上她的額頭,替換掉那條已經被她體溫暖得有些濕熱的毛巾。
緊接著,一床更厚實、更干燥的被子蓋了上來,小心地避開了她手臂上的輸液管,將她蜷縮的身體嚴嚴實實地裹住,試圖驅散那源自夢魘和虛弱的寒意。
而當她在夢中感到燥熱難耐,無意識地踢開被子,額頭沁出熱汗時,被子又會被人耐心地、輕輕地重新拉好,掖緊被角,避免她著涼。
偶爾,在沉重藥效的間隙,她會獲得片刻極其短暫的清醒。
眼皮沉重地掀開一條細縫,模糊的視線里,能看到床邊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