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貴蹲在地上,安全帽歪戴著,露出一截汗濕的短發。
他仰頭看著靠在陰涼處墻根的馬軍,吐出一口煙圈,“老舅!咱這活兒干得好好的,野哥咋突然尋思著不干了呢?”
馬軍沒看他,瞇著眼彈了彈煙灰,粗糲的手指被煙熏得發黃。
他往旁邊更陰涼的地方挪了半步,才悶聲說:“誰跟你說他不干了?”
“嘿,今天早上我可都聽見了!”李貴梗著脖子,語氣篤定,“野哥親口跟你說的,說‘不干了’。”
馬軍這才瞥了他一眼,“他就那么一說,我可沒同意!我就讓他歇兩天,緩緩勁兒。”
他砸吧一口煙,加重了語氣,“你小子,別跟著瞎起哄!”
李貴一聽,臉上立刻堆起討好的笑,也顧不上臟,往馬軍腳邊又湊近了些,“老舅!要不,你也讓我休息幾天唄?就幾天!我保證……”
話沒說完,馬軍蒲扇般的大手就“啪”的一聲拍在李貴歪戴的安全帽上,“歇?人家周野一年到頭跟頭老黃牛似的,沒休過幾天,錢都存著,一分不糟蹋,歇個一年半載都餓不死!你呢?”
他毫不客氣地數落,“口袋比臉還干凈!歇一天少一天的錢,你喝西北風去?”
林玫朵屏住呼吸,躲在圍墻拐角后面豎著耳朵聽,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們說的“野哥”,肯定是周野!
他不干了?為什么?
“哎喲!老舅你別老打我頭啊!”李貴捂著安全帽,夸張地叫喚,“本來就不聰明,再打真傻了!”
“你還有腦子呢?”馬軍嗤笑一聲,又吸了口煙。
李貴揉著腦袋,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正了正神色,“那……野哥說沒說啥時候回來?”
“怎么?”馬軍斜睨著他,“他休息礙著你了?”
“不是不是!”李貴連連擺手,壓低了些聲音,“我是覺著……讓哥多歇幾天挺好。老舅你沒發現嗎?野哥最近……狀態不太對勁啊。前兩天,要不是我喊了一嗓子,他差點就讓那捆滑下來的鋼筋給砸了!”
差點被鋼筋砸了?狀態不好?
林玫朵渾身一冷,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哆嗦。
她怎么一點都沒發現?昨晚他看起來……不,他昨晚似乎比平時更沉默,更用力地抱緊她……
“誰在那兒?”一聲粗啞的低喝打斷了林玫朵紛亂的思緒。
她抬眼望去,只見馬軍那渾濁的眼睛正看著她藏身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