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立極嘴張大,仿佛受到了屈辱。
其實若是平日里,莫說他現在是閣老,就算以前他是秀才、舉人的時候,只怕這種情況,他也是屬于坐在思教亭里,避著雨,喝著清茶,高談闊論的人。
只是……他現在哪里還有半分的斯文體面?渾身都濕透了,還沾著各種不知名的粘液,甚至隱隱散發著一股臭味。
站在一旁的孫承宗只在心里嘆息,其實這種情況,他辭官之后,在地方上見得多了。
地方官到任,往往要和本地的士紳以及讀書人打好關系,別看這些士紳和讀書人個個仁義道德,可實際上……他們雖是袖手清談,看上去人畜無害,可他們的家人和奴仆卻不是這樣。
所謂的讀書人,他們既有士人的身份,某種程度,又何嘗不是一方豪強呢?要錢有錢,要地有地,官府見了他要忍讓,與本地父母官親如一家,天生就是高人一等。
可地方父母官,想要做出成績,就離不開這些人,你若是不理他們,他們便通過親友抱成團,四處詆毀你,讓你有理也不說不清,何況他們的家人和族親以及朋友,不是做官的便是有功名的讀書人,真要抱團詆毀,勢必讓你臭不可聞。
這楊嫻顯然也是擅長做官的,士林里人人都吹噓他是個好官,愛民如子,可不就是因為他對讀書人的善待嗎?
怎么善待?
這大雨傾盆之中,其他人都如落湯雞了,可在這漫天豪雨之中,能獨坐亭里,喝茶吟詩,不就是善待?
還有這些人的家奴,他們在外吆三喝四,橫行霸道,官府卻處處袒護,不就是善待?
天啟皇帝這個時候,竟是說不出一句話來。
他平日里口齒伶俐,面對這樣的情況,分明憤怒已極,心里有無數的話想要宣泄,卻在這雨中,只剩下了顫抖。
這時,閑漢大喝著道:“好啦,都滾開,不要在此滋事,如若不然,你們吃不起官司!今日就算打死你們,到時只怕官差們也要拿你們的眷屬,說你們通賊,天橋坊這地方,是你們胡鬧的地方嗎?不怕告訴你們,本地楊巡檢,不日就要起復為翰林侍讀,將來即便是入閣拜相也未可知,我家老爺與他相交莫逆……”
閑漢正眼都不多看天啟皇帝等人。
其實這也可以理解,天啟皇帝這些人很狼狽,而且穿著的,雖都是華服,可在閑漢眼里,不過是一群商賈罷了,有什么怕的?
正經人都是坐轎子的,他們是坐車來,可見不是什么真正的貴人,何況在天橋坊這兒,平常也不會有真正的貴人來,更何況是這么個大暴雨的時候。
“大膽,大膽,放肆……”黃立極氣得跺腳,氣急敗壞地想要上前爭執。
天啟皇帝卻是心都冷了,一雙眼眸冷得看不到溫度,竟不似從前的爭強好勝,只覺得這世界荒誕得讓他想笑。
眼看著這狼狽的黃立極口里大罵。
這閑漢顯然是想要立威,直接抬手,一把揪住了黃立極的耳朵。
黃立極大怒:“你們這是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