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這里,一路擔(dān)心的張靜一,像是已經(jīng)忍了很久,終究道出心聲:“陛下,今日是不是有些過頭了?”
天啟皇帝搖搖頭,淡淡地道:“無妨,反正朕已是大昏君,你自己不也說,你在外頭聽人說,朕厭近女色,殘暴不仁嗎?打不打死韓林,都一個樣子,朕不稀罕。”
這話……簡直就是無懈可擊,居然毫無反駁理由。
張靜一居然信了。
他點(diǎn)點(diǎn)頭。
可天啟皇帝卻說不出的心情低落起來,他沉思了很久,突然用一種沉痛的語氣道:“我大明江山,時至今日,是不是已經(jīng)沒有救了。”
張靜一:“……”
這話若是任何一個人說出來,都是萬死之罪,大家可都在爭著搶著高呼江山萬年呢。
可張靜一萬萬沒想到,天啟皇帝居然有如此清醒的認(rèn)識。
可細(xì)細(xì)一想,這大明不亡實(shí)在沒有天理啊。
負(fù)責(zé)糾察百官過失的御史,居然可以隨意指鹿為馬,構(gòu)陷忠良,轉(zhuǎn)過頭,百官卻是竭力力保,拿出祖宗之法的大義,絲毫沒有愧疚之心。
這還是天啟皇帝親自查證的情況之下,可天子哪里有精力去一個個查證,那么這天下,會有多少人蒙受冤屈呢?這些忠良們,誰還敢為之效命了?
張靜一發(fā)現(xiàn),自己面對這個問題,實(shí)在難以回答。
這是一個陷阱題,若是認(rèn)同皇帝,那么就是大逆不道,可若是不認(rèn)同皇帝,又實(shí)在違心,顯得自己和尋常只知道溜須拍馬的宦官,并沒有什么不同。
于是張靜一略一沉吟,道:“若這樣下去,大明必亡?!?/p>
聽了張靜一的回答,天啟皇帝居然錯愕地抬頭看了張靜一一眼。
他那一句話雖是說了出來,卻早已料想到張靜一一定會痛心疾首地表示天下太平,眼下大明所遭遇的只是疥癩之患,又或者會說陛下圣明,斷然不是亡國之君。
可沒想……張靜一,居然比他還狠,張口就是大明必亡。
張靜一直視著天啟皇帝的眼睛,天啟皇帝似乎感受到了張靜一內(nèi)心的誠摯,原本臉上的錯愕,漸漸情緒變得柔和。
張靜一隨即又道:“可是我大明,又決不能亡。臣說的決不能亡,并非只是因?yàn)槌寄吮菹码殴?,而是因?yàn)?,這天下存亡之秋,若是不能力挽狂瀾,何止是江山社稷,便是臣與萬千的蒼生百姓,只怕也要死無葬身之地了。而今天下內(nèi)憂外患,陛下自該勵精圖治,才可極力避免這最壞的結(jié)果。”
天啟皇帝聽罷,卻是嘆了口氣:“勵精圖治,何其難也,朕只怕永世做不了明君、圣君了?!?/p>
張靜一能感受到天啟皇帝的沮喪,便道:“門戶私計,本來就是人性,百姓們是如此,文武百官也是如此。正因?yàn)檫@樣,所以陛下才覺得處處受了掣肘,可陛下現(xiàn)在遭遇的困難,再難,能有太祖高皇帝難嗎?太祖高皇帝可是以一介淮右布衣,從而定鼎天下,與這些相比,陛下所遇的困難,又算得了什么呢?”
天啟皇帝一愣,他越發(fā)覺得,眼前這個張靜一,實(shí)在和自己投緣,仿佛自己的心思,竟都和他不謀而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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