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庭思考片刻,道:“不是我準備殺多少人,而是有多少人準備前來送死,這我如何能控制呢,只不過如果師父想問究竟有多少人會死在這里,那么我可以回答,至少萬人,而且都是修為不低之人。”
十二娘沉聲問道:“你可知,如此一來,修仙界要受重創。”
“或許這對修仙界來說,才是一個新的契機。”執庭望著她,忽然說:“師父,我忽然舍不得留下你在這庸碌世間為那些庸碌之人奔波了,不如,你與我一起在此處沉眠如何?”
“如今我并不怕死,我只怕你是真的想讓那么多人為你陪葬。被你定下生死的人中,即使有一些是你的仇人,可還有那么多的人,他們甚至并不知曉當年蓬萊舊事。”
執庭:“師父從來只考慮是否無辜,而不愿去權衡生命的價值由此選擇得失。師父你還記得當年的雙路鎮之事嗎?”
十二娘:“記得。”
當年他們師徒二人,經過了一個奇怪的鎮子,那鎮名叫雙路鎮,據說曾遭逢詛咒,只要有一戶人家生出了雙眼青白,身帶血紋的嬰孩,就要將整個鎮中十歲以下,七十歲以上的老人和孩童殺死埋在村口,鎮壓詛咒。他們路經那里時,正巧見到他們因為生出一個那樣的嬰孩,準備將五位老人和十個孩童殺死。
當時的連兮微如何能忍,當即阻止了他們的惡行,因為老人和孩童無辜。可是最后,整個雙路鎮中的人都因為詛咒而死,即便她后來找出詛咒之源破解,也沒有任何意義了。
“如果任由他們殺死那些老人和孩童,至少能保全其他人的性命,可因為師父的阻止,死的人更多了。”
“用少數人的性命換取多數人的性命,這不是大家都會選擇的嗎?”
十二娘聽他提起舊事,垂下眼簾,道:“可我至今沒有后悔。如果再來一次,看見他們要殺死無辜之人為了保全自己,我仍舊會阻止。”
“可是這樣,師父你的善舉就會變成惡行,沒人會感謝你,你不是也親眼見到了,那些變成了鬼物的雙路鎮居民們,將你當做了仇敵,圍攻了你,還要將你永遠困在那里。包括那些曾被你救下的孩子和老人們,所有人都在怨恨你害死了他們。”執庭說。
十二娘搖頭:“我花了大半生的時間在追尋善惡和所謂正義,期間經歷過類似的事情太多,我也一度迷惘自己做的是否是對的,但是到如今我早已不會迷惘了。因為對錯于我根本不重要,我的選擇都是出于自己的道,無辜之人不管因為什么原因,都不該因為他人的生而死,少數與多數生命也從來不存在比較,雙方更沒有取舍之說,少數人就該死嗎?為什么,不是因為善惡,只是因為他們人少就弱勢,所以要被犧牲,這種選擇何其可笑。如果最后的結果是惡果,那么只代表我的能力不足,無法挽救他們,而不是我的選擇錯誤。”
“是惡人又如何,是善人又如何,當年我是連兮微時,我手中的劍殺過很多人,可人人都說我是‘善’。后來我變成十二娘了,在惡人堆里,我做著和從前一樣的事,但人人都說我是‘惡’。所以善與惡有意義嗎?他人的看法有意義嗎?我只求自己的道,不愧于心。”
執庭嘆息:“但是師父你可知,你這樣的想法,會給自己帶來多大的負擔?因為普通人做出選擇,就算錯了,因為他符合世人的觀念,所以也能得到寬恕,但你這種做法,如果錯了,那就全都是你的錯,無人會寬恕你。”
十二娘:“我不需要他人的寬恕。”
“看來這件事確實沒有轉圜的余地了,那么師父,我必須讓你保持這種狀態,直到我做完所有的事情。”
“這半個月,師父就這樣看著我吧。”執庭道。
十二娘:“那你最好保證真的能困住我。”
師徒兩人雖然意見不能統一,但畢竟此處只有他們兩個,十二娘還只能癱在那修養,難免無聊,時常就得去找執庭說話。不管他是在忙碌布置陣法,還是在修煉,甚至睡覺,十二娘都會突然喊他一聲。
執庭這人也有幾分神奇,旁人布陣需得專心致志,不能被外力所打擾,可他呢,一邊布陣還能一邊應付師父突然的問話。一般人修煉時少能被外物所擾的,他卻不然,十二娘喊他,他就能聽到。還有偶爾睡覺,明明瞧著像是真的睡著了,可十二娘一叫他,他就能立刻睜開眼睛一副清明模樣的陪她說話。
“你其實根本就沒睡著吧。”
“睡了,只不過很容易驚醒。”
“你真的不考慮讓我起來走動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