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演臉上那點虛偽的關切瞬間凝固了,換上了一副為難又諂媚的表情。
“周老師,您看這……這深山老林的,情況復雜。咱們畢竟是外地人,要不……還是先報警?”
他嘴上說著報警,眼睛卻一個勁兒地往制片人那邊瞟。
這趟拍攝本就超支,要是再鬧出什么事端,驚動了媒體,投資方那邊他可不好交代。
周錦川扯了扯嘴角,滿臉譏誚,“報警?”
“然后呢?等他們派兩個懶散的民警過來,錄個口供,說兩個城里來的女娃娃自己迷路嚇破了膽,最后定性為‘意外’,再讓我們劇組簽個息事寧人的保證書?”
他每說一句,導演的臉色就白一分。
因為周錦川說的,正是他心里想的、也是最有可能發(fā)生的結果。
“可……可那人手里有槍啊!”制片人終于忍不住了,肥胖的臉上擠出幾絲惶恐,“周老師,您是咱們的腕兒,可不能出半點差池!這事兒咱們從長計議,從長計議……”
“從長計議?”周錦川的目光緩緩掃過他,像在看一攤扶不上墻的爛泥,“是計議著怎么把這事壓下去,然后趕緊拍完走人,假裝什么都沒發(fā)生過?”
他一向是圈子里最懂得明哲保身的人。
別人的死活,只要不擋他的路,不損他的利,他從來懶得多看一眼。獨善其身,是他浸淫名利場多年總結出的唯一準則。
可現(xiàn)在,這條準則,在她面前直接土崩瓦解。
他沒再理會那幾個已經(jīng)開始冒冷汗的劇組高層,徑直走到屋外。
夜風帶著山里特有的濕冷,吹得他那身價格不菲的休閑裝獵獵作響。他從口袋里摸出煙盒,抖出一根點上,狠狠吸了一口。
尼古丁帶來的短暫鎮(zhèn)定,壓不住心底翻涌的陌生燥郁。
他腦子里一遍遍地閃過秦玉桐沖出林子時的那張臉。
煞白,驚恐,卻沒有一滴眼淚。
他撥通了經(jīng)紀人的電話。
王坤:“怎么了?這么晚。”
“幫我查個人,”周錦川的聲音被風吹得有些散,“湘西落溪村,一個本地獵戶,四十多歲,背土槍。”
那邊頓了一下,立刻察覺到不對勁:“出什么事了?你別告訴我你又在外面惹了什么大事。”
“她差點死在那兒。”
電話那頭沉默了。王坤跟了他這么多年,太了解他了。
周錦川的世界里,只有“我”,沒有“我們”,更遑論主動去管一件與自己利益毫不相干的閑事。
“周錦川,”王坤的聲音嚴肅了起來,“你瘋了?窮山惡水出刁民,這種地方的事,沾上了就是一身腥,你圖什么?”
圖什么?
他自己也答不上來。
只是那股后怕,像藤蔓一樣死死地纏住了他的心臟,勒得他喘不過氣。他一想到,如果她們再晚跑出來幾分鐘,如果那個男人真的動了手……
那具被他抱過的溫熱柔軟的身體,可能會變得冰冷,被棄尸在某個不知名的山溝里,和腐爛的草木融為一體。
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