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瞎喊什么,”零零歲白了我一眼說道,“再喊一會兒就叫你負責去抬樹和埋樹。”說著她轉過頭問平安大哥道,“平安大哥,您覺得他們這個辦法可行嗎?有可取之處嗎?”
“哎呀,我就是覺得可惜了,真的是可惜了。”平安大哥低頭拍了拍樹干說道,“這么好的一棵樹就這么被扔在山上埋起來,太……”
“您想錯了,就在這一點上您想錯了。”闖紅燈的貓突然堅定地說道,“在關于這棵樹的命運上,你犯了和那個壞人一樣的錯誤。”
“什么?我犯了……”平安大哥錯愕地看著闖紅燈的貓,好像一時沒能理解她的意思。
小強也頗感困惑地說道:“不會吧,平安大哥怎么可能和那個壞人一樣啊。”
“你們的想法大多都是好的、對的,但忽略了一點,非常重要的一點,那就是這棵樹是怎么想的。”闖紅燈的貓一臉平靜地解釋道,“這是一棵有生命的樹,難道你們不應該考慮一下它自己的想法嗎?”
她這句話一出口,在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她的臉上,大家似乎都在好奇地觀察她,觀察這個突然被發現的神經病病人。過了片刻,我實在是沒忍住就開口問道:“你是說這棵樹有生命,還有它自己的想法?一棵樹能有自己的想法?”
“當然啦,萬物皆有靈嘛,更何況是一棵有生命的樹了。”闖紅燈的貓語氣堅定地說道,“這棵樹少則幾年,多則數十年上百年,它一直是有生命的,我們難道不應該尊重一下這個生命嗎?所以我們才堅決地反對盜砍盜伐的破壞活動。一草一木皆有生命,一蟲一鳥各有主張,我們只是這世間山野的過客,無權,也沒有道理去干擾和破壞它們的生活,我想這才是我們戶外人應該秉持的最起碼的道德標準。”
“哦……有理,可問題是現在這棵樹死啦,”顧大姐插嘴說道,“一棵死掉的樹……”
“人生百年終有一死,樹高千尺落葉歸根。我們死后想去哪里呢?這棵樹死后想葬身何處呢?”闖紅燈的貓語速越來越快地說道,“它生于斯長于斯亡于斯,是這座大山的一份子,在這座山上生活了一輩子,它絕大多數的子孫應該還在這座山上,它的祖輩和兄弟姐妹們應該也在這里。難道我們非要把它和它的家鄉與親人分開嗎?難道我們非要把它帶到陌生的地方去安置嗎?難道我們非要把它五馬分尸做成桌椅板凳才肯罷休嗎?那我們和那些盜砍盜伐的壞人在本質上還有什么不同啊?我們都是在強行地把自己的意志施加到比我們更為弱小的生命體上,我們都是在破壞沒有招惹過我們的環境和生命,我們都是在按自己腦海中想當然的準則去支配自然世界。這是錯誤的,是愚蠢的,是可憐可卑和可笑的。這是犯罪,這不是戶外人應有的言行,我堅決反對這一切!這棵樹就應該留在這座山上,無論是它生前還是死后,無論它有沒有遺言和遺囑,我認為它的身心一定是想永留于此的。你們說呢?”
在場的所有人似乎都被這個新出現的神經病病人說服了,沒有人出言反對她。過了片刻尖刀打破了沉默說道:“失敬,我真是失敬了。你的這個覺悟的確比我高,比我高了不少。我支持你的決定和看法,我覺得是應該尊重這棵樹的意愿。平安大哥,小強,還有顧大姐,還有你們幾位,你們說呢?咱們是不是……”
“還說什么啊,還有什么可說的啊。尖刀,馬克,你們倆馬上行動,抬著這棵樹往回走,找個安全隱蔽的地方把它好好安葬了。”零零歲當先站起了身說道,“咱們也得為這棵樹做點什么,快,別再讓平安大哥和小強他們這些戶外英雄們流血又流汗了。”
我這時才如夢初醒地反應過來,忙不迭地跟在尖刀的身后,從站起身的平安大哥的屁股下邊把這棵我們垂涎已久的樹抱著抬了起來。此時此刻我都覺不出它有多沉了,一陣陣地狂喜幾乎壓抑住了身體一天的乏累感,我從未覺得財富到手能有這么地輕松,這么地歡快。我都快分不出左右腳了,就知道跟在尖刀的后邊抬著樹向來時的路走去,每走一步就開心一分。我在憧憬著未來,屬于我們幾個人的未來。
“等一等!”突然一聲尖叫打斷了我的美夢,一個一直坐著穿著羽絨服的女人忽然站起身叫道,“你們的工具呢?你們埋葬這棵樹的工具呢?你們難道打算用手去埋這棵樹嗎?”說著她就快步走到了我和尖刀的面前,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我們,嚇得我都不敢正眼去看她,生怕被她看穿了自己的心事。
她的這個問題很刁鉆,也很厲害。我們怎么可能會有工具呢,我們連砍樹、鋸樹和刨樹的工具都沒有,又怎么可能會有埋樹的工具呢。更何況埋樹或者叫葬樹的這個說法是我們剛剛想出來的,新編出來騙他們的,我們其實并不想把這棵樹埋掉,我們只是想先找一個安全的地方把它藏起來,過不了幾個小時我們就會回來把它偷偷運走換錢的。所以很多細節都顧不上了,很多具體的細節都經不起推敲。這一來不光我變成了啞巴,尖刀也無言以對了,連零零歲和闖紅燈的貓都愣在了原地,一時都想不出什么好的說辭了。
忽然從我們身旁傳來了一個熟悉的男人的聲音:“誰說要埋樹了?我看應該把這棵樹重新立起來才對,它還沒有死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