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今年七十有一,恰好是你年齡倒過來。俗話說人生七十古來稀,老夫一介江湖客,刀口舔血過日子,而且又滿手血腥,能夠活過七十簡直就是老天的施舍。再這樣茍活下去,自己都不好意思了。”鶴壁之自顧自的說道。
聽對方的話鋒,居然藏著死意,余淵心中那種不好的感覺,越來越強烈。
“先生何出此言?”他試探性的問道。
“你也不必忌諱,老夫一生專研醫道,如果感覺不到自己的大限之日,豈不是可笑。這些年來,你我雖無師徒之名,卻有師徒之實,老夫也只有你一個傳人,甚至可以說,這世上也只有你一個親人了。老夫的壽命還有十天時間,我想讓你陪我去個地方住幾日,待我回到島上,死后將我火化,再埋到那個地方去。”鶴壁之聲音蒼老而平靜,安排自己的后世,卻仿佛與自己沒有什么關系一般。
“不,不會的先生,您醫術通神,怎么會救不了自己?”余淵的聲音透著不相信和交集。也難怪,來到這個世界這么多年,余淵還從來沒有經歷過生離死別。從來沒有看到身邊的人死去。更是從來沒有想過,這些與他至親至近的人也會老去,也要死去。如今,直接面對鶴壁之關于死亡的話題,一時之間心神俱慌。
“人生百年,草木一秋,生死自然,何必強求,老夫和天爭了一輩子,卻還是輸了。你也不必傷心,總還有十日相聚時間,先隨我去那個地方,聽我給你講講我年輕時的故事,再不說出來啊,怕是再也沒有機會說嘍!”那聲音落寞中又似乎又一絲喜悅和甜蜜,余淵竟分不出鶴壁之到底是喜是悲。
鶴壁之沒有多留余淵,只是告訴他,自己會和白無相、余長風打好招呼,帶余淵出島一次,十日內必然歸來。至于到底和他們具體說了什么,余淵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唯一知道的是自己即將失去一位至親之人。而且,自己連延緩他死亡的能力都沒有。
海風強勁,白浪拍擊在黑色的礁石上,碎裂成一朵朵白色的浪花和一團團透明的泡沫,風中流淌著傷感的味道。余淵胸口悶著一團氣,堵著一團自己也說不清的情緒。壓抑,沉悶,像暴風雨前的烏云。想要大喊,喉嚨里只有哽咽。余淵拿起黒螭,彈出槍尖,在海邊瘋狂的舞動著,向大海出槍,向天空出槍,起勁攪動海面,攪動風云,甚至攪動了天地間的元氣,炸裂成叱咤的風雷,卻揮灑不去心頭的沉郁。最后一擊,余淵身形爆起,躍起三丈多高,槍尖朝下,全力一擊,沙灘上炸裂出一個深深的巨大的碗口形狀的坑,黒螭沒入坑底一半有余,卻絲毫沒有得到發泄。扶著槍桿,余淵終于停了下來,一聲大吼從口中發出。緊接著是撕心裂肺的哭聲。仿佛為了呼應著哭聲,海上風云攢動,天空中驟然降下傾盆大雨。
那被余淵炸出的大坑,如同一個巨大的傷口,被雨水回流而填充著,卻永遠無法填滿。就如同再大的雨水也沖淡不了余淵的內心的傷悲一樣。
“我曾經以為生命還很漫長
也曾經以為你還和以前一樣
其實我錯了一切全都變了
就在你轉眼的一瞬間一瞬間
我聽見你說
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
一切全都全都會失去
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
你的眼淚歡笑全都會失去!”
前世記憶中,那首帶著憂傷的歌曲,回蕩在余淵的腦海里。
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一切全都會失去……
天空中的烏云發泄過了,漸漸散去,雨停了,余淵的心中卻依舊大雨磅礴。那一刻他才認識到,自己已經與這個世界緊密相連,成為了它不可分割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