購物中心深處,發電機持續發出低沉的嗡鳴。
暖氣管道發出輕微的嘶嘶聲,努力對抗著從無數縫隙鉆進來的刺骨寒意。
特戰干員們或坐或臥,在行軍床上抓緊時間休息,有人低聲交談,有人仔細擦拭著武器,金屬部件在布料的摩擦下發出單調而規律的沙沙聲。
食物的余溫氣息混雜著汗味、機油味和硝煙殘留的淡淡苦澀,形成一種獨特而令人安心的“戰場生活”氣味。
彈藥箱堆砌的壁壘沉默地矗立在四周,冰冷的金屬外殼無言地訴說著力量與儲備。
駭爪走到靠近一堵被沙袋半掩的破窗邊,這里相對安靜。
她倚靠在冰冷的沙袋上,從厚重的防寒服內袋里掏出一個比巴掌略大的戰術平板。屏幕幽幽的冷光照亮了她年輕卻沉靜的臉龐。
她的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動、點擊,調出的不是娛樂或通訊界面,而是復雜的數據流和不斷變化的城區電子態勢圖。
代表友軍的藍色光點密密麻麻,艱難地在一片代表敵方信號干擾的紅色區域中推進、閃爍、偶爾熄滅。
她的目光銳利如掃描儀,過濾著海量信息,追蹤著那些代表著哈夫克通訊節點和疑似指揮所位置的微弱信號特征。
每一次手指的停頓,每一次數據的刷新,都是無形的戰斗。
黑狐則獨自走到休息區邊緣,在一張空置的行軍床邊坐下。
他沒有像其他人那樣躺下休息,而是從貼身的裝備包里取出一個磨損嚴重的皮質筆記本和一支短小的鉛筆。
借著營區昏暗的光線,他翻開本子,里面密密麻麻記錄著各種地形要點、火力點配置草圖、可疑路線標記,字跡剛勁有力。
他拿起鉛筆,在最新的一頁空白處,專注地勾勒起來。
筆尖劃過紙張,發出極其細微的沙沙聲。
線條流暢地延伸,漸漸顯露出一座建筑物的輪廓——
那并非他們所在的購物中心,而是遠處那座如同巨獸般盤踞在貝爾格萊德天際線上的鋼鐵廠。
他畫得極其認真,每一個高爐的形態,每一處他認為可能存在側翼通道的陰影,都被細致地描繪下來。
這不是消遣,是獵手在反復摩挲自己的獵刀,是風暴來臨前對獵物巢穴最后也是最冷靜的丈量。
角落里,威龍依舊矗立在地圖前,像一座凝固的礁石。
他布滿硬繭的手指終于離開了那個象征著市中心的藍色標記,緩緩下移,最終落在地圖下方一個不起眼的、用綠色小圓圈標注的位置上——
那是他們此刻的坐標,19公路旁的購物中心廢墟。
這個綠點,在代表整個城市戰火燎原的巨幅地圖上渺小而安靜,被代表前線激烈交戰的紅色箭頭和爆炸符號遠遠隔開。
然而,這份安靜如同繃緊的弓弦,充滿了蓄勢待發的力量。
窗外,貝爾格萊德的夜被炮火和爆炸持續點燃,猩紅與慘白的光芒交替映亮紛飛的大雪,將這座千瘡百孔的城市涂抹成一幅殘酷而怪誕的油畫。
雪花,那些來自高天、純凈冰冷的造物,在爆炸氣浪的沖擊下狂亂飛舞,時而如瀑布般傾瀉,時而被熾熱的氣流卷向高空,在炮火的閃光中,折射出短暫而凄美的、如同鉆石碎屑般的光芒,轉瞬即逝。
風暴,正在遠方積蓄著最終撕裂一切的力量。
而在這風暴眼的短暫平靜里,鋼鐵在沉默中冷卻,特戰干員們在溫暖中積蓄著下一次出擊的烈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