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特意點出了學校現在的名字,讓威龍能對上號,“當時一個北上,一個南下,隔著幾千里地呢。”
“那后來呢?”
威龍問,長途飛行的枯燥被這溫情的故事驅散。
“寫信唄!”
磐石眼中帶著笑意,“那時候沒手機,電話也貴。他們就靠寫信,一周一封,雷打不動。我爸在信里寫他的軍校生活,寫訓練多苦,寫還寶貝。”
“后來我爸被分配到新疆,一待就是好些年。條件更艱苦了,寫信也更慢。特別是那次追捕阿布都熱合曼,失蹤了好幾天,音信全無。”
磐石的聲音低沉下來,“我媽說,那幾天她像丟了魂一樣,天天守著信箱,人都瘦了一圈。直到我爸托人從沙漠邊緣的兵站發回一封平安電報,她才哇的一聲哭出來。”
機艙內的燈光似乎又暗了些,引擎的轟鳴顯得更加單調。磐石繼續道:
“再后來,我爸在南疆立功,也負過傷。我媽那會兒在老家當老師,知道消息后,二話沒說,辭了工作,帶著全部家當,坐了幾天幾夜的火車硬座,直奔新疆。到了部隊,她也沒閑著。當時有個犧牲的排長,老家在特別偏遠的山區,留下一個剛滿周歲的孩子和年邁多病的父母。我媽知道后,主動去幫忙照顧那個孩子,還隔三差五往那排長老家寄錢寄物,一照顧就是好幾年,直到那孩子被政府妥善安置。這事兒后來還上了軍區的表彰通報呢。”
威龍聽著,眼前仿佛浮現出一個堅韌、溫柔又充滿力量的女性形象。
他由衷地說:
“了不起!趙將軍有福氣,有這樣一個好妻子。”
“是啊,”磐石點頭,隨即語氣一轉,帶著關切看向威龍,“指揮官,阿姨她……現在情況到底怎么樣?您別太……”
威龍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了,如同被寒風吹滅的燭火。
他低下頭,看著自己布滿硬繭、骨節分明的手,那雙手握過操縱桿,扣過扳機,指揮過千軍萬馬,此刻卻顯得如此無力。
他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艱難地開口,聲音干澀沙啞:
“我媽……她其實癱瘓在輪椅上好多年了。是……脊髓上的毛病,很復雜,一直沒根治。以前……還能推著她,在小區里曬曬太陽,聽聽她嘮叨……”
威龍的聲音哽住了,他用力吸了口氣,強行壓下喉頭的哽咽和眼中翻涌的酸澀,“我總想著,仗打完了就回去好好陪她…總想著……還有時間……”
他的拳頭無意識地攥緊,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帶來一陣尖銳的刺痛,“可現在…病危通知書都下了…我…我真后悔……后悔之前每一次休假,都沒能再多陪她說說話,多推她出去轉轉……”
巨大的悔恨和自責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威龍。
他閉上眼,母親坐在輪椅上,望著窗外落葉時那寂寥而隱忍的側影,父親推著輪椅時微微佝僂的背影……
這些畫面在腦海中瘋狂閃現,每一次都像一把鈍刀在心上反復切割。
機艙的轟鳴聲、周圍特戰干員的呼吸聲,在這一刻都變得遙遠模糊,只剩下心臟在胸腔里沉重而痛苦地搏動。
磐石看著威龍痛苦自責的樣子,張了張嘴,想安慰,卻發現任何語言在此刻都顯得蒼白無力。
他只能默默地伸出手,用力地、重重地按在威龍緊握的拳頭上,傳遞著無聲的支持和兄弟般的溫度。
就在這沉重的靜默幾乎要將兩人吞噬時——
“嗶——!嗶——!嗶——!”
一陣極其尖銳、穿透力極強的警報聲毫無征兆地在機艙尾部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