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死寂般的三日靜坐,仿佛抽干了林塵身為人的所有溫度。
當他終于睜開眼時,堆積在肩頭、發梢的銀杏葉簌簌而落,像一場遲來的金色雪崩。
他并未拂去,只是任由那冰冷的枯葉滑過肌膚,帶起一陣細微的戰栗。
他僵硬地活動著幾乎失去知覺的四肢,骨節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他想起了很多年前,自己第一次聽見風中低語,正是因為一顆被徹底碾碎的心,讓他的耳朵變得前所未有的敏銳。
心碎,故而耳聰。
如今,風卻吝嗇得連一絲回響也無,仿佛整個世界都學會了屏息。
他從懷中,小心翼翼地取出那枚在焚毀的書頁中幸存的、只有半片的灰燼。
它那么輕,那么脆,仿佛下一秒就要徹底消散于天地間。
他將它置于掌心,那粗糙的觸感,像一道被遺忘的傷疤。
他緩緩閉上雙眼,嘴唇翕動,聲音沙啞得幾乎聽不見:“我不求你響,只問你……還記得痛嗎?”這并非祈求,而是一種近乎絕望的確認,仿佛在質問一個早已死去的故人。
話音落下的瞬間,他掌心的灰燼,竟不可思議地微微一顫。
緊接著,那些松散的微粒開始自行聚合,蠕動著,最終在他掌心凝成一個極淡、卻輪廓分明的字——“聽”。
林塵沒有睜眼。
他只是憑借著那份刻骨銘心的觸感,感知著這個字的存在。
一股暖流從掌心涌起,瞬間貫穿四肢百骸,驅散了三日夜的寒意。
他沒有欣喜若狂,臉上甚至沒有一絲波瀾,只是將手掌湊到唇邊,用盡余生般的溫柔,將那枚由痛楚凝聚的字,輕輕吹向風中。
灰燼散開,這一次,他沒有再等待風的回音。
這是他第一次,不是等風來,而是把自己送了出去。
同一時間,遠在千里之外的蘇璃正蹲在自家灶前,看著鍋底最后一星火光即將熄滅。
她發現村里的孩子們已經很久沒有圍著她編造那些天馬行空的故事了,甚至連夜里的夢,都變得寡淡無味,像一杯忘了放鹽的白水。
她猛然想起那個小女孩怯生生的話語:“故事……都躲在沒人聽見的地方。”夜深人靜,萬籟俱寂。
蘇璃對著那即將熄滅的余燼,用一種輕得像怕驚醒亡魂的聲音,講起了自己幼年失親的往事。
那些被她深埋心底,連對自己都不敢提及的孤獨與恐懼,此刻正化作斷斷續續的音節,融入漸冷的空氣里。
她講完了,像卸下了千斤重擔,整個人都虛脫了。
就在這時,鍋底那本已死去的殘灰中,忽然裊裊浮起一縷極細的青煙。
那青煙在空中盤旋、凝聚,最終化作一行扭曲的字跡:“你說出來了,我就活了。”蘇璃怔怔地看著那行字在眼前消散,良久,她捂住臉,淚水從指縫間奔涌而出。
次日,村口多了一個奇特的“夜爐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