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1【聿岸】冥府之路（上）（第3頁）

仇良猝不及防跟她對視，捏著紙的手指有些僵硬。

他幾乎是扭頭就走，走得太快了，甚至來不及回應(yīng)王希岸的那聲“很高興認(rèn)識你”――簡直就是慌不擇路。可是轉(zhuǎn)角就是美術(shù)館旁的那副海報和王希岸畫的《失物招領(lǐng)》，這世上的玻璃瓶子為什么偏偏都長得那么像呢？

王希岸戴了塊玉鐲，王老師的手腕上也常年戴著什么，不過不會像玉那么值錢，是不是女人都愛在手腕上戴些發(fā)亮的東西？仇良不知道為什么他會忽然好奇起那個曾帶他回家的王老師現(xiàn)在在哪里、又在做什么。離家那天他留給王老師一封信，卻沒有當(dāng)面道別。他該在逢年過節(jié)時拜訪她的，至少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錢買些年貨之類的東西了，可是他沒有送。他這個人就是那么不值錢，經(jīng)不起一點(diǎn)好的事物。可是失物并不想被招領(lǐng)，或者失物也并不是失物。手中捏著的紙片幾乎在燙手。他猶豫了。他不該回頭的，可他回了頭。隔著一道玻璃窗，王希岸正笑著向他招手。她看上去美好得像一場夢。

仇良就這樣站在那里。

十幾秒后王希岸走了出來，你要去哪，有什么事做？她好脾氣似的，沖他眨了眨眼睛，可不可以帶我看看？

陽光下她的眼睛顏色很淡，睫毛很濃，下巴很尖，紅潤的嘴唇吐出的字句是個邀請，仇良面無表情說，打架、討債，你還想要聽什么？他不是沒有試過推她走。

而王希岸這次看上去也真的驚訝了，仇良一看便知她是猶豫，扭頭便走，可王希岸拉住了他的胳膊，一摸就是他自大臂橫亙到小臂的增生，他像觸電似的收回胳膊，而她也松了手。他瞥了她一眼，在那一秒鐘里自嘲地打發(fā)掉了剛剛萌生出的可笑念頭。

可是下一秒他又被王希岸搞得困惑，因為她露出了一種介于好奇和猶豫之間的表情，很陌生，仇良不熟悉，但他確信里面沒有厭惡，那是他熟悉的、來自陌生人的神情。或者……我是說或者，王希岸小心地說，你愿意當(dāng)我的人體模特嗎？

人體模特？

只用露上身就行。王希岸快速補(bǔ)充，望著仇良驚訝的眼神，她解釋說，我……還沒見過這么多真的傷疤呢。

仇良擺了擺手，轉(zhuǎn)手就走。

我會付錢的。王希岸在他身后揚(yáng)起聲音，真的，我可以付很多。

而仇良的手機(jī)在這時響了起來，祖?zhèn)髅翊騺淼摹Ｋ麤]掛過祖?zhèn)髅竦碾娫挘螞r是眼下這個驗收成果的時候，但王希岸還在等，一路小跑著過來，紅色的高跟鞋壓踩地面，是串清脆的、扣人心弦般的腳步聲。

他不該摁掉電話的，也不該回頭的，可他摁掉了電話，又回了頭。

十九歲的仇良回頭望著二十四歲的王希岸，不是為她漂亮，不是為她多金多情，不是為她應(yīng)有盡有，只是覺得她懂。

十九歲整，這天從此真的是他的生日了，他想要個比蛋糕和討債更美好些的生日禮物。

很久以后，久到王希岸已經(jīng)死了、仇聿民已經(jīng)快要不記得自己也曾名叫仇良，而他唯一的兒子站在他面前，渾身顫抖，咬牙切齒斷言他做這一切只為一己之私的時候，他才重新回想起自己十九歲那天的時候。

他已經(jīng)太久沒有回憶過什么了，不免懷疑起這一切存在的真實性。

仇聿民唯一的妻子名叫嚴(yán)可寧，秦聯(lián)集團(tuán)的長女，家中主營金融投資、資產(chǎn)管理，對市中心幾塊黃金地段有長期租約，他的聘禮是筆足以支持泰聯(lián)慈善基金會幾個項目的資金，婚后幾年就以低價獲取cbd核心地段土地開發(fā)，自此兩家將對外宣稱合并成為“朝信控股”。嚴(yán)可寧獲得部分股權(quán)，他則獲得秦聯(lián)集團(tuán)的部分金融資產(chǎn)控制權(quán)。往后朝信集團(tuán)正式掛牌，幾大板塊重新整合，一邊設(shè)立國際投資，借離岸公司運(yùn)錢，投資高端酒店、奢侈品項目，另一邊以嚴(yán)可寧的朝信文化為前臺，投資影視制作、藝術(shù)展覽，再通過一系列慈善活動進(jìn)塑造形象洗白。他一步步走到如今的位置，血債累累、劣跡斑斑，他從不回頭，所以他的兒子才能穿著這身上流的行頭，不必手握一枚可笑的玻璃瓶，做個可笑的失物。

所以仇聿民再想起十九歲時那個念頭不禁要發(fā)笑。他問仇崢，你從我這騙走這些是想敲開誰家的門？方冼初？我沒記錯吧，這是你上一個女朋友――還是王u？

他兒子的拳頭攥緊了，他總是這么容易被自己看透，這可怎么行？他好笑道，你還惦記著那兔崽子呢？想不到你還是個情種。他捏起仇崢的下巴，這張臉的上半部分像他，下半部分像王希岸，而他對這張臉總是柔情，你說你這是隨誰呢？他說得慢而輕，我是個畜生，王希岸是個婊子――怎么生出個情種？

他教訓(xùn)兒子總有很多辦法，他不常下狠手，不過那天仇崢太不聽話，所以他就下了狠手，辦公桌上各類文件散落一地，仇崢還在掙動，掙得他心煩，而白紙之間一張喜帖分外鮮明，不是后來用機(jī)器印刷出的精美設(shè)計，而是用最簡單的毛筆字寫著無主的兩行字。

永結(jié)同心，誓守終生。

此約謹(jǐn)立，以示不渝。

仇聿民還有很多力氣，地上的紙臟了也可以再印，可他偏偏就看到了那紙未完成的婚書。

它寫在他還叫仇良的時候。很多年以前，有個叫仇良的人曾一廂情愿對他此生唯一愛過的女人說，永結(jié)同心，誓守終生。"，"chapter_title":"番外-1【聿岸】冥府之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