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
他吐出這個詞,腔調里沒有任何溫度,像是在念一個與自己毫不相干的字符。
“一個基于血緣、利益與社會規則所構建的,具備繁衍與資源共享義務的伴侶關系。”
他的解讀,冰冷、精準,像一把外科手術刀,將這個充滿了人間煙火氣的詞匯,殘忍地剖開,露出里面毫無生機的筋骨脈絡。
朱淋清的心,一點一點地沉了下去。
“不是的……”她徒勞地反駁著,淚水混合著塵土,糊了滿臉,“是……是一輩子的承諾!是相守!是家人!”
“承諾?”他似乎對這個詞產生了一點興趣,“一種用語言構筑的,對未來行為的預設性束縛。它很脆弱。比你的骨頭,還要脆弱。”
他抬起腳,輕輕地,踩在了朱淋-清試圖撐起身體的手臂旁。
碎石碾入泥土的聲音,清晰可見。
“家人?”他又重復了一遍,“以血緣為紐帶的族群單位。其本質,是為了提高個體在殘酷自然中的存活率。一種原始的、低效的互助模式。”
“你……”朱淋清渾身發抖,她從未想過,有一天,自己所珍視的一切,會被人用這樣一種方式,拆解得支離破碎。
這比任何刀劍都更加傷人。
“我們的婚約,是爺爺訂下的!”她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你忘了我爺爺嗎?朱伯言!他教過你扎馬步,還夸你是練武的奇才!”
她試圖用記憶,去喚醒那個她所熟知的靈魂。
“朱伯言。”他念出這個名字,歪了歪頭,像是在檢索一個龐大的、與自己無關的數據庫,“一個碳基生命體。已于七個標準月前,因心肺功能衰竭而終止生命活動。”
“他的大腦數據中,確實存有關于‘我’的片段。但那與我何干?”
“你混蛋!”朱淋清徹底崩潰了,她用拳頭捶打著地面,“那不叫數據!那叫回憶!是活生生的人的回憶!”
“回憶,”他平淡地陳述,“是大腦皮層對過去經驗的再現。一種電化學反應。會出錯,會遺忘,會失真。毫無價值。”
他蹲下身,與她平視。
那張臉上,依舊是一片漠然。
“你所說的一切,婚約、承諾、回憶……這些由人類脆弱情感所編織出來的‘因’,對我而言,沒有任何意義。”
“你救活了我,這是‘果’。”他伸出手,指尖再次觸碰到她的臉頰。那股尸體般的冰涼,讓朱淋清的血液都幾乎凝固。
“基于因果律,我應當給予你回報。”他一字一句地說道,“這是宇宙的法則,比你們人類的‘道義’,更根本,也更公平。”
“我說了,我什么都不要!”朱淋清偏過頭,想要躲開他的觸碰。
他的手指卻像鐵鉗一樣,輕輕捏住了她的下巴,讓她無法動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