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李悲城一再說不差錢,可田之魚與王志和還是領他到了鎮政府對面的燴面館,不是什么講究不講究的事,他們就是覺得這地兒喝著舒服,是發自內心的那種舒服而不是矯情的舒服,老板娘照例是不用他們報菜的,田之魚愛吃的涼拌肉皮照樣是那樣的清涼、滑爽、勁道而可口,王志和口味有點怪,荊芥那殊異的香味是他的最愛,李悲城當然還有一個和田之魚共同的喜好,淡食熱羊肉,不用報,老板娘早已笑盈盈地端了出來,外加兩骨朵新鮮的大蒜,田之魚一驚,道:“可有鮮蒜了?”老板娘笑道:“那定然是大棚里的了,咱這兒還沒抽蒜薹呢。”
田之魚笑了,李悲城問:“是不是有些日子沒回去了?前些天我在咱們西泰山村搞拆遷時,還看見老嬸子了呢,老人家記性挺好的,還記得當年咱們合伙和人干架的事呢。嘿,老人在,真好啊。”李悲城感嘆道。田之魚覺得有點汗顏了,有好幾個星期沒有回去了,這幾天一定要回去一趟,更何況村里人給足了自己面子,沒有回家,就推選他做了西泰山村參加田縣田氏宗親會的代表,還出任什么副會長兼秘書長的,想想也怪對不起大伙的,一定得回去一趟,請村上幾個有名望的人再喝上二盅,一是為了表示感謝,二是讓娘也高興高興,還有結實、刺猬和村長田之新平常照顧老娘挺好的。田之魚暗暗想著。王志和早已端起酒杯來。
“悲城,你說咱西泰山拆那幾戶是不是厲害他弟兄幾個啊?他們家從他爺那一輩都霸道得很,這回你咋敢惹了他們啊?”田之魚喝了一口酒,問道。
“嘿,要說我還得喊他點啥哩,他和俺姑父是堂兄弟,可咱得掙錢養活手底下那群人不是?沒辦法啊,再說了,咱干的也是政府的活,馮常務親自坐陣,人家后臺硬啊,聽說是中州市常務副市長章大峰的親妹夫,嘿,咱才不怕呢,該拆拆、該抓抓,這不,拆也拆了、抓也抓了,田厲害他哥五個進去四個,一下子老實了。嘿嘿,說實話,我也算是給咱西泰山村除了一害,再說了,拆遷西泰山腳下這片空地,那可是縣政府田之野縣長親自下達的命令,這個工程是田縣長親自抓的,又是你們田家的祭祖大事,你說他田厲害干這事,不是眾叛親離嗎?”李悲城喝了一杯酒,侃侃而談著,似乎又在指揮著他手下的千軍萬馬。
“可惜啊,你們田縣太摳門了些,同樣是拆遷,相隔一條路,你們田縣比中州市區差了好幾倍,人家是8000到,你們是磚混490,框架950,哈哈,就拿你們田縣和我們正縣比,我們可是1。3:1的比例給補償房,或是包賠4000至5000的,嘿,田縣的錢,是真錢啊。”王志和一口一個田縣的腌臜著,似乎他與這個地方沒有一點關系似的。
“那,你們現在田集搞拆遷,還是這個價錢嗎?”田之魚問道,他其實正想著這個馮正松常務副鎮長,是不是縣財政局副局長章瓊娟的女婿,這個小妮子,也真是的,一家兩個副科了,田之魚內心笑了一下,又想起來孫有道與田之清的不滿來。
“可不是咋的,大伙不愿意拆遷啊,今天上午又有人到中州市政府上訪去了,嘿,又能咋著?還不是被我的人給抓了回來,直接送新縣城監視居住了。鬧騰,不行的。”李悲城又喝了一口酒,有點悲傷又有點看破紅塵似地說道。
“那,要是涂河那邊的正縣開發時,價錢差距如此大,那還不鬧翻天?”田之魚沉悶地問道。
“正縣?恐怕連那道涂河都過不去,人家老尚,不干!”李悲城激動地一揮手,酒水一下子灑出了半杯。
“怎么,他尚無輩會擋住知州王富貴王大人,開發無梁新城可是全市一盤棋的決策啊。”王志和不解地問道。
“一盤棋,那也得看是誰,咋下,你們田知縣要經濟,他尚知縣要環保,都是上邊政策所要求的,沒有個對錯的。”李悲城看了王志和一眼,接著說道:“其實,這也不一定是他們三人之間的事,還有一個呂老大、呂金頂在其間啊。”李悲城呡了一小口酒,壓低聲音說道:“你們二位是大學生,自然比我懂得,什么叫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筑,看似是正縣老尚與田縣老田在無梁新城開發問題上的斗爭,其實是老呂在操縱啊,你們想想,無梁新城的項目,哪一個離開過他老呂,不過,這回老尚好像還挺有點硬骨頭的,聽說他不吃老呂那一套,那個什么金頂輕奢社區也要泡湯了,人家正縣要搞什么文化大廣場了。”李悲城漸漸放大了聲音,似乎在宣告著一件重大新聞似的。
對于這樣的事,田之魚和王志和是插不上話的,不過田之魚覺得,李悲城說的這事,肯定和留亦吾那小子這幾天老是到正縣北關去視察有關,當然也肯定和隗建設的名貴樹木種植合作社有關,至于什么文化,田之魚確實想不出來道道來。
正在田之魚想著心事的時候,賈文娟不知從哪兒走了過來,一屁股坐在了桌子旁邊,也不看田之魚的臉,對著王志和說道:“王校長,借你的光,賞一盤小白條如何?”說話的時候,老板娘已經笑著端出一盤油炸小白條來,桌子上透出一股子焦香來。賈文娟仍然不看田之魚的眼,低下頭香甜地吃著,一兩粒嫩白的魚肉沾在嘴唇上,有點可愛而滑稽。田之魚心想,這妮子,又不知在鬧騰啥呢。
“姨姨,我也吃。”田之魚一愣,回頭看時,小梅一手拉著田苗兒正站在賈文娟身后,田苗兒看著吃得正提勁的賈文娟,好饞好饞的樣的樣子,讓人生憐,莫紅秀遠遠地笑著說道:“看那小饞貓,呵呵。”
賈文娟一下子笑出聲來,一把拉過田苗兒,笑道:“小苗,來。”田之魚笑了,猛然,田之魚下意識地感覺到,對面鎮政府門前有人在向這邊看,可他把眼光投向對面時,只有空白的路燈在閃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