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縣土產(chǎn)站的主任陳文清雖說有一萬個不愿意,但架不住幾個副主任的集體壓力,最后嚴格要求辦公室人員著重記錄上一句:“田縣土產(chǎn)站下屬的大眾食堂經(jīng)理程建潮保證此筆資金與土產(chǎn)站無任何關(guān)系,由其單獨使用、單獨管理、單獨償還,此意見,是經(jīng)程建潮本身表態(tài),全體班子研究通過的。”這才讓辦公室在大眾食堂申請轉(zhuǎn)借縣社貸款的那份報告上蓋了公章,并讓辦公室人員代簽上自己的名字。
接到程建潮最后一個遞交來的用錢報告后,縣社理事會很快決定召開專項會議,研究80萬元貸款分配方案,用程丙勤的話說是:“重點扶持,合理分配,有借有還,規(guī)避風(fēng)險。”大伙覺得,程主任這個提法,甚好,沒有什么口號,說到了點子上,私下里卻在分析著,自己能得多少?
雖說中醫(yī)院的用煤量不是太大,但因為是第一趟,王滿倉還是親自給中醫(yī)院送了一車煤,也算是掛上了鉤,以后就讓袁喜或渠茍蛋來。王滿倉卸下煤,給燒火的師傅燃了根煙,說了幾句閑話,便收拾車子準備回程了。
就在這個時候,賈抓鉤卻笑著走了過來,說道:“三舅,吳主任讓你等他一會,說有一個人想見你。”
王滿倉看了看自己灰頭臟臉的樣子,笑了笑,說:“這也沒有個準備,就這一身衣服,咋見人啊?”
賈抓鉤也笑了,說道:“要不,先到我家,洗洗,你穿我的衣服?”
那燒火的師傅笑了,說道:“原來,你就是臭妮她三舅啊,看著不像什么傳奇人物啊。”又看了賈抓鉤一眼,說道:“賈主任,你那個頭,比你舅差這么多,你的衣服,他能穿?老兄,要是不嫌棄,我的衣服還算干凈,畢竟是大夏天,就是一條褲子、一件半截袖的事,要不,你在鍋爐房沖洗一下,我去給你拿衣服,下回送煤,給我送回來就是了。”
王滿倉看了看那師傅,個頭胖瘦和自己差不多,笑了,那師傅樂呵呵地打開了鍋爐房的門,給王滿倉指了指水龍頭,回身關(guān)上了門,就去給他拿衣裳去了。
王滿倉痛痛快快地洗了一回,穿上師傅給他送來的一身半新衣裳,還挺合身,這才又謝了那師傅,跟著賈抓鉤向吳二用的辦公室走去。
原來,這中醫(yī)院建在田縣縣城東關(guān)外一個王溝的村子,屬于城關(guān)公社五里店大隊王溝村,本來是城關(guān)公社衛(wèi)生院,后來,為了響應(yīng)國家發(fā)展中醫(yī)、中藥的號召,才升格為田縣中醫(yī)院的,而做為總務(wù)科長的吳二用,是不經(jīng)常在后面辦公樓上的辦公室上班的。多數(shù)時候,他都在臨街的藥房上班,外地來的中藥材供應(yīng)商也多數(shù)在這里核定質(zhì)量、價格,確定供應(yīng)數(shù)量及時間、批次等等。各公社的衛(wèi)生院,也從這里進貨拿藥,偶爾也有拿著鄉(xiāng)間郎中開的土方來取藥的,只要沒有違禁藥品,經(jīng)吳二用確認后,也是可以銷售的,因此,這地方比較熱鬧些。
王滿倉很快便見到了要找自己的人,竟然是陳老實的侄子、陳文才的二哥陳文奎,縣供銷社的副主任,前些年,陳家這門親戚和豐子澤走得近,也就和達摩嶺王家走得遠了些,不過,相互之間還是認識的,畢竟是老親戚之上,又加上了親戚,干親戚之上,又加上了“濕親戚”呢。
王滿倉笑著接過陳文奎遞過來的香煙,笑了,說道:“二哥,這就是你的不對了,咱哥倆想見面,還要二用兄弟扯撈啊,直接讓人給我捎個話,我去找你就是了,你還別說,這兩天還真得找你哩,你看看人家二用,有權(quán)了,就給自己人開條路,搞點好處,讓他哥,也就是我,給他們中醫(yī)院送煤,你們縣社那兒,就不燒煤了?”
陳文奎笑了,說道:“三弟,你變了,變得讓人難以辯認了,你不是那個讀書人王滿倉了,倒是變成一個十足的商人了,也好,二哥我答應(yīng)你,明天,啊,就是明天,開始給縣社機關(guān)、大眾食堂、還有我直接管理的鐵業(yè)社送煤,不過,鐵業(yè)社那邊,可是只要煤核的,價錢,肯定要比煤末高,至于怎么撿,那是你的事,我可不管給你分揀啊。”
“哎呦,我的二哥哎,你可是幫兄弟了最大的忙,說句實話,我們在礦上分揀出來的煤核,要是按普通煤炭賣了,那可是虧得流鼻血了,要是不賣,在人家煤礦上堆著,人家也有意見,這下子好了,全讓你陳二哥給解決了,我的二哥,晚上兄弟請你喝酒,中不,走吧,還有二用、抓鉤,大眾食堂去。”王滿倉確實有點興奮了,其實,他們拉煤時,是分揀了點,可好多煤核還是隨著平煤給賣了,要是這樣的話,讓生產(chǎn)隊再派幾個婦女,耽意到煤礦上撿煤核,那也劃算得多,要知道,煤核和平煤的價格,幾乎是翻一倍的。
“三弟,你們這生意剛剛起步,我咱能讓你破費啊,你二哥我好歹也算個十九級的干部吧,今天晚上我請客,不過,咱不去大眾食堂,咱到家吃、到家吃。”說著,起身領(lǐng)著王滿倉向外走去,吳二用跟了過來,賈抓鉤早已回避了。
三個人下了大路,便到了王溝街,由于是城邊的村莊,又有中州礦務(wù)局管轄下的王溝大礦在這兒扎著,這里的街道也修成了柏油路,兩旁的房子也明顯好于鄉(xiāng)下,有的,甚至比田縣縣城里面的還光鮮些。
三個人說話的時候,早已進了一戶人家,里面的電燈泡發(fā)出明亮的光芒,把一個小院子照得如同白晝,院子里已經(jīng)有了些酒肉的香味,王滿倉看了陳文奎一眼,說道:“二哥,你咋在城外住啊,我聽說,縣社不是給你分的有樓房嗎?”
吳二用笑了,說道:“倉哥,那是文奎哥和嫂子住的,這是文奎哥和小姨子住的。”
“滾,有多遠給我滾多遠,開什么玩笑。”陳文奎說笑著拍了吳二用一下,回頭對王滿倉說道:“別聽這小子瞎放屁,三弟,我告訴你。”陳文奎放低了聲音,沖著王滿倉的耳朵說道:“這地兒,我們田縣城關(guān)公社管不住,人家中州礦務(wù)局不管,這店,是人家王溝的社員自己開的,比我們大眾食堂的飯菜好吃,那女人說話也好聽,生意做得也活道,說不定,這就是個方向哩,三弟,你頭腦靈光,可得好好學(xué)學(xué)。”
王滿倉并沒有驚訝,這種事,在他的經(jīng)濟學(xué)辭典里,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不正常的是這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