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美云并沒有走,她還在達摩嶺代銷店門口坐著哭,沒有幾個人理她,一個外地人,自己的男人做了錯事,自殺了,又能怪得了誰呢?她的哭叫,最多也僅僅是想博得人們同情也就是了,寨子里的人,沒有同情她的,自己的男人,把人家一個不怎么精的大閨女,肚子給搞大了,有什么好哭的?又不是什么光榮的事,小商小販們聽了一會稀奇,也準備收攤了,今天,也就是來占個攤位,賣不出什么東西的。
就在天快看不見人臉的時候,王松芳老婆和他堂妹王松麗來了,后面還跟著她們的兩個侄子,王獻文、王獻武,也不多說話,幾個人便照著李美云打了起來,邊打邊罵,罵她不要臉,罵她管不好男人,罵她淫蕩搞破鞋,反正什么惡毒的詞語都罵了出來。李美云似乎想到了這一點,也不反抗,任憑她們打,或許她是想用這種方式表達什么,或者是要引起什么人的反應。
果然,田桂妮還是從家里慌里慌張地跑了出來,和寨子里的幾個人,一面勸說著王松麗她們,一面把李美云拉進了村部,王松麗幾個人似乎也累了,罵罵咧咧地走了,寨子里的人,不停地有人笑,丟人的事,倒變成有理了?
其實,田桂妮也略略在想到了其中的微妙,李美云也哭著給她說了實情:“睡了那妮子,是俺男人的錯,這個事,俺男人跪在我面前,求我原諒他,可他卻從中拔不出手來了。事情發生后,他哥說,讓俺男人出五百塊錢,給她妹子做補償,俺男人給他了。可過了兩個月,那妮子的身子變粗了,他們也不領她去打胎,于是俺男人又找到他叔、他哥,說是再出五百塊錢,把這事給了結了,他們不同意,非要一千不行,俺男人東拼西湊,又給他們一千塊錢。想著好好干,把賬給還上。可沒有想到,半年過去了,那妮子的肚子大了起來,他們又提出,要兩千,而且一個子也不能少。俺男人拿不出這些錢,供銷社又快對賬了,他想來想去,也沒有個活頭,于是,回去給我說了,讓我照顧好孩子、老人,他有事,要出去兩天,誰會想到,他竟然尋了五常。”
田桂妮嘆了口氣,說道:“事都到這個地步了,老李也沒了,松枝又是那個樣子,你說,這事,咋辦?妹子,我看啊,今天晚上,你還是回鎮上去,再找找麻主任,讓公家賠點錢算了,你也看了,他們家的人,就是那個樣子,也不好說話,又是老李有錯在先,嘿。”田桂妮嘆了口氣,沒有再說下去。
那女人擦了一把淚,說道:“大姐,你說的這些,我全懂,我也知道你是這寨上的婦女主任,我之所以等你們,就是要把這實情告訴你們,說說他們王來賓一家,讓寨上的人都知道,他們是啥號人。”說完,站起身,哭著走了。
王滿倉家里,已經開始忙活了起來,后天來的客人多,該準備的東西還是要提前準備的。雖說按著小哥幾個的約定,王福旺和蘇長霞送回來了煙酒和幾斤豬肉、幾條魚,還撇給了田桂香五十塊錢,讓三嬸再買點青菜什么的,可畢竟還是不全。就在王滿倉心里盤算著,明天還要買些啥東西的時候,西旺騎著派出所的三輪摩托車回來了,車斗里裝滿了青菜、調料、干菜,笑道:“我就知道,老五這個校長,辦事不靠譜,娘,看看還少啥?”說著,一樣一樣地往下搬著東西,他現在已經是隗鎮政府辦公室的副主任兼后勤科長了。
田桂妮笑著走了進來,說道:“三姐,需要幫忙不?”她和田桂香是堂姐妹,娘家都是田家垴的,田桂香笑著接過她的話,田桂妮也忙著往車下搬東西了,抬頭看了西旺一眼,笑道:“八孩,你小子行啊,賣得挺全的啊,是不是在你們公社伙上拿的啊?”
王西旺笑了,說道:“五嬸,確切地說,是借著食堂的名義,批發的,少了不少錢呢,你要是辦事啊,可以給我說,看見沒,就是這種好醬油,供銷社門市部賣的散裝的,還五毛錢一斤呢,咱賣的,這種瓶裝的,才四毛多呢,光這個瓶子,賣給收破爛的,那也得給五分錢,是不是,五嬸?一個瓶子換一個雞蛋的。”
田桂妮笑了,說道:“你啊,都干上大主任了,這小賬還挺會算的,我看,你是和東旺弄錯地方了,叫我說啊,你去管伙房才對頭呢。”
“呵呵,五嬸,你說錯了,他才不是管賬的料呢,他是被八嫂給管精明了,干什么,都精明得很。”南旺推著車子回來了,全旺跟在后面,懷里抱著個大蛋糕,挎包里還鼓鼓囊囊地裝著些東西。
田桂妮急忙問道:“十一,你請假了,不是到暑假才畢業的嗎?”
王全旺也笑了,把蛋糕放到院子里的桌子上,隨手掏出一把糖來,塞給田桂妮,說道:“五嬸,還沒有畢業呢,我在縣委辦公室實習呢。來,你嘗嘗這個,金絲猴奶糖,挺好吃的。”
田桂妮剝了一顆奶糖,放到了嘴里,說道:“不錯,不是水果糖的味道,挺好吃的。”說完,不經意地問道:“十一,你在縣委辦公室實習,聽說,是陳書記直接給你安排的?”
王全旺搖了搖頭,說道:“不是,是學校分配的,不過,我見到老陳叔了,他還認識我,鼓勵我好好干呢?還問我愿意不愿意回來工作呢?”
田桂妮笑了,說道:“十一有出息,咱先不答應他,看看你大伯給你安排到哪兒再說。對了,十一,你見過你大伯和你大姨沒有?”她說的是中州市委副書記、市長王滿順,他大姨是田桂蘭,歷經三十年患難的夫妻,終于在晚年又走到一起了。
王全旺笑了,說道:“見過一次,還是年前,俺大姨請我吃飯呢?”
“您大姨說什么沒有,比如,想讓你到她家住,想給你做飯吃?”田桂妮認真的問著問題,似乎是她想知道什么。
田桂香也似乎明白了什么,笑著說道:“桂妮,你啊,問孩子這些問題干啥?都是小孩子,懂個啥?”
王滿倉坐在那里,一直吸著煙,沒有說話,他知道田桂妮問的是啥意思。老大王滿順革命半生,錯過了婚姻,也沒有孩子,他有一次對李鳳岐說起過,想把全旺這孩子留在自己身邊。或許也就是一句傷感的話,可王滿當兩口子卻當真了,畢竟,他們才是親兄弟嗎。
田桂妮見王滿倉兩口子一個不說話,一個把自己的問題給堵了回來,便對王滿倉說道:“五哥,我看新旺那成績,不一定會考上中州大學,可就是上個中專,那也得到中州市去,好歹也可以讓他大伯照顧一下,你說是不是?”
王滿倉噴了一口煙,呵呵地笑了,說道:“他忙成那個樣子,能照顧孩子?桂妮,我看,還是鼓勵孩子,先考上再說,明天老三回來了,你問問他,新旺學習咋樣?不行的話,請請人家老師,給他加個小灶,離考試沒有幾個月了,得加把勁了。”
蘇子蓮笑著從灶屋里出來了,頭發上落上了一層淡淡的草木灰,邊打著身上的煙灰邊說道:“過啥生日啊,純粹是累人,新旺他娘,剛剛蒸好的熱卷煎,一會給當拿兩根回去,先嘗嘗,后天,都不要開火了。”
蘇子蓮說話的時候,南旺早已端出一盤切好的熱卷煎來,說道:“還是奶奶這手藝,比食堂里那個周小三蒸的都好吃,五嬸,來,嘗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