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葉炕濃濃的黑煙,夾雜著煙葉濃烈的刺鼻氣味,隨著東風,向寨子里撲來。住在附近的陳三好和在小菜園里住著的王茍妮最先看到煙葉炕起了火,大聲呼救的時候,那黑煙便騰騰叫著起來了。
煙棉加工廠正在巡邏的工人,很快便拿出消防器材,打開了加工廠的大門,向這邊跑來。寨子里早起的人們,也急忙拿起水桶、木梢,向小菜園這邊跑了過來。
此時,黑色的火苗已經變成了暗紅色,如同一條條火龍,向半天空吐出長長的、帶著黑色灰塵的信子,空氣里激蕩著難聞的氣味,王獻濤、王來洪兩個年輕人正要組織工人靠近煙葉炕,實施撲火。還有幾個村民也要靠近,用水潑火。
匆匆趕過來的豐子臣大聲叫道:“都給我停下,他娘的,一個個的,不要命了,就沒看看,屋頂都著完了,你們救他大那個蛋???你想死,老子不攔你們,只管去?!?/p>
王廷英、宋鄭馮也大叫著:“不中了,不中了,著完了,沒啥好救的了???,快,快,往外撤!”
眾人聽了,紛紛向后撤去,就在這個時候,只聽轟隆一聲,整個煙葉炕的土墻爆裂倒塌了,暗紅色的火苗也瞬間不見了,又化作一大片黑煙,嗚咽著。
“俺爹,俺爹,俺爹啊?!痹瑲g大聲叫喊著,眾人又要蜂擁著向煙葉炕那邊靠近。
豐子臣依舊阻止著大伙,大叫道:“老子在監獄里,是他娘的管消防的,失火,燒死的有幾個?都他娘的是熏死的,這一炕煙葉,我們站在這兒都他娘的出不來氣了,你們到那里面,是死是活,你們可以想想。”
“老豐說得對,我也是公司的消防隊長,我們再往后撤,等黑煙全部散完后,我們再靠近。”是袁喜的聲音。他是一早起來,往隗鎮趕路的。他是請假回來看女兒的,今天還要回城里上班去呢?剛剛走到雜垴窩那邊,就看到這邊失火了,聞著有一股煙葉味道,便又匆匆地趕了回來。
“哥,咱爹,咱爹,還在里面呢?!毕矚g哭了起來,他隱約看到了火爐門口,倒下一個已經被火燒得不成樣子的人,大伙順著袁歡的手看過去,還真像老袁,于是,又要往前沖。
其實,袁喜是有經驗的,他一眼就看到了那是他爹,他默默地跪在了地上,向大伙擺擺手,說道:“感謝大伙來救俺爹,他,恐怕早就不行了。這個時候,誰也不能靠近煙葉炕,我求求大伙了?!?/p>
大伙又靜了下來,默默地等待著,快吃早飯的時候,煙,終于散盡了。孫俊剛領著魏青云和幾個消防戰士過來了,迅速地拉起了警戒線,清理著火場。袁喜被燒得半焦的尸體也被抬了出來,蓋著一塊白布。一個消防戰士向孫俊剛和袁喜、袁歡兄弟報告著袁喜的死因:袁喜因連續熬夜,誘發了心腦血管疾病,死亡。后,火爐內的火苗引燃了袁喜倒地時,因習慣性動作拽下的草氈子或其自身衣物,從而引發了火災。因為他的口鼻之中,沒有任何煙熏的跡象。魏青云感謝著豐子臣、袁喜等人果斷的處置,沒有造成二次傷害。
眾人七手八腳地把已經燒得變了形的袁喜的尸體抬回家中,摘下門板,鋪上毯子,燒了倒頭紙。找了一身干凈的衣裳,草草地蓋在他身上,又用一條被子,蓋著了他的整個身子,掩住了臉。袁喜哥倆這才給眾人磕了個頭,孫俊剛安排眾人,幫忙辦理袁天剛的后事。
得到消息的人們紛紛趕了回來,要送老袁最后一程,王滿囤、王滿倉和孩子們是坐北旺的車回來的,除了東旺在中州煤校上學外,全部到齊。甚至連二奶奶蘇子蓮也回來了,勸慰了張三妮幾句,在袁天剛靈前,為他禱告了一回,但愿上帝接納他的靈魂。
王南旺并沒有著急著到袁喜家幫忙,而是很快地趕到了廠里,他是從魏青云嘴里得知昨晚和今晨的情況的。他感覺到有幾分可怕,又有幾分慶幸。他覺得,田廣達一伙,肯定是來搶劫的,而搶劫的第一目標,肯定就是加工廠和經銷店,因為只有這里,才可能有大量的現金。
聽完王獻濤等人的匯報,他說道:“你們做得好,我們和寨上人家,相互依靠,可謂是唇亡齒寒,他們有了急難之事,我們一定要沖到前面,子臣叔做得更對,一切都要講科學,這事,也更提醒了我們,要注重消防安全啊。”說著,看了豐子臣一眼,說道:“子臣叔,雖說你沒有手續,可我還是想向縣社保衛科和麻大進主任申請,讓你出任我們煙棉加工廠的消防科長,你以為如何?”
豐子臣連連搖著手,說道:“不行,不行,我一個刑滿釋放人員,能到這兒工作,已經是破了格,怎么還奢望當官呢?我看,這個科長,還是讓來洪干吧?!?/p>
宋鄭馮笑了起來,拍了拍豐子臣的肩膀,小聲說道:“你老豐,還是那么圓滑,老丈人讓給女婿,你小子,這叫肥水不流外人田,這小算盤打得,滴溜溜地轉,高,太君,實在是高。”眾人又笑了起來。
王南旺沒有正面回答豐子臣,而是回頭對王來洪說道:“下午,你到隗鎮派出所去一趟,請他們的消防干警來給我們上一課,再驗收一下我們的消防器材,上一次給我五叔家撲火,那幾個滅火器都空了,也該裝填藥物了?!闭f完,向外走去。
宋鄭馮又笑了起來,看著王南旺的背影,對豐子臣說道:“這個,更精明,明明想任命自己侄子的,非先讓讓你,讓別人把話說出來,更高。”
豐子臣嘆了口氣,說道:“老宋,不得不承認,王滿倉和他的孩子們,大度?!彼梧嶑T點了點頭,這一點,他不止一次發自內心地承認著。
就在眾人忙忙碌碌的時候,賈暖和還是趕到了達摩嶺村部,看了看空空如也的大院子,淚水又下來了,說好的今天給錢的,可怎么連個人影也沒有呢?正在店里忙活的渠鳳看了賈暖和一眼,心里暗暗罵著。因為她并不知道,自己的經銷店,是如何逃過一劫的。王南旺也是剛剛聽說了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急忙跑了過去,說道:“妗子,快到店里歇歇。”
賈暖和一看是王南旺,淚水便又多了起來,雙手哆嗦著說道:“外甥兒啊,你妗子感謝你一輩子,要不是你啊,妗子這一家人就散了。昨天晚上,春妮和你廣發哥,回去都給我說了,廣達那孩子野蠻,你們別給他一般見識。不過,那孩子知道香臭,他要是敢動咱家一下,看我不用棍子打他。”賈暖和絮絮叨叨地說著,又低聲說道:“孫支書不是答應,今天上午給錢的嗎,咋還不見金會計啊?外甥兒啊,這錢,可是給你廣發哥和松枝準備蓋莊子的錢,說啥也不能讓她娘家哥再取走了?!?/p>
王南旺握住賈暖和的手,說道:“妗子,你先回去吧,今天,肯定不行,金蓮她公公袁喜死了,正在家行孝呢,手續辦不成,妗子,你要是缺錢,我先給你點?!?/p>
賈暖和聽了,連忙搖了搖手,說道:“我說寨門口恁熱鬧呢,嘿,昨天晚上,廣達在寨上鬧那一出子,讓我也沒臉到寨上了,你說,這孩子,咋就恁武道呢?”說著,便向外走去,又想了想,回頭問道:“旺,他家這事,咱需要不需要給金會計家隨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