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一直下個一停,把整個阿寺南山,籠罩在淡淡的秋雨里,耳邊只有淅淅瀝瀝的聲音,引來幾分愁緒。
王滿倉脫下濕衣服,用毛巾擦了一下身子,換上一身干凈的衣服,才覺得有了幾分寒意。孫小玲敲門進來,送上一份生產月報和幾份縣里下達的文件,給他倒上一杯開水,沒有多說什么,便把王滿倉的衣服給收拾起來,拿到下面去洗了。
王滿倉看著生產月報,很滿意,這個月超額完成了生產任務,高達30%,銷售任務也相應超出了不少。王滿倉的管理,是倒擠目標的,以銷售科預測的預計銷售量為準,下達正式的生產任務,并不斷微調四臺造紙機的生產型號,他對他的下屬下達的任務是,銷售科能賣出去什么,什么賣的最好,最能賺錢,我們就生產什么。縣委,不是我們的指揮棒,王滿倉也不是你們的指揮棒,銷售科的黃科長,是你們的指揮棒,大伙都是跟著他干的。
正想著這事的時候,一紙廠的銷售科長黃清玉過來了,他默默地坐在了王滿倉的對面,首先匯報道:“報告王廠長,好消息,開封火柴廠的用紙合同拿下來了,許昌卷煙廠的外包裝合同也拿下來了,下個月,滿負荷生產,還得加班呢,要不然,交不了貨啊。”
王滿倉笑了,說道:“我就知道,黃科長出馬,一個頂倆,說吧,今天晚上想吃啥、喝啥,表叔滿足你,非把你灌翻不可。”原來,這個黃清玉,也不是外人,從工作關系上講,他原來是列堂煤礦的銷售科副科長,是吳三中、劉百發給王滿倉介紹到一紙廠干銷售科長的。從親情上說,他是王滿倉親姑家的孫子,他爹就是黃參舜。
黃清玉并沒有王滿倉那樣興奮,而是問王滿倉:“你這兩天回家,給袁喜他爹辦理喪事,你見俺六叔沒有?還有那個清智,你應該認識他的,就是清理他兄弟。”
王滿倉搖了搖頭,說道:“我沒見參周哥,都幾十年了,你們這門親戚,分給東院你滿當表叔家了,我們老一輩人,都沒有來往了,他是不是去你滿當表叔家了?”
黃清玉嘆了口氣,說道:“他們啊,還不是說清理的事,這個清理,叫我說,活該。往常花錢跟流水一樣,咋勸他說,那是公家的,不敢亂花,他根本不相信,把我的花當成耳旁風。自家老婆長得比誰家的都漂亮,可他卻看不上,先是和食品公司伙上一個娘們好上了,這,也沒有啥,最多也就是花幾個錢的事,讓人戳著脊梁說,倆人如何如何搞破鞋了。后來倒好,和新分配來的一個中專生談起了戀愛,還懷上了,人家非逼著他離婚,他老婆氣得發瘋,就把他跟告了。沒想到這么一查,竟然有如此大的窟窿,好幾百萬,你說說,他黃清理干的這叫啥事啊?俺六叔還跟著清智給他跑事,也不怕丟人?”
王滿倉心想,你黃清玉說這事,我早就知道了,只是要看看你是不是和他們是一伙的,今天這么一說,我也就放心了,起碼,你這個銷售科長,對于公家的東西是有敬畏之心的,這樣,也就可以放心使用,也就可能再給你一些權限了。于是,試探著問道:“他們去找你滿當表叔,難道是想幫你大表叔王滿順,恐怕是異想天開吧,王滿順肯定不會管他這事的。”
“不,不,不,他們本來是想去找你的,可在滿當表叔家,遇見了滿囤表叔家的那個外甥,就是原來的田縣一中校長,叫豐潮的吧,他吹得大粗大長的,說是能翻過天來。上午我回家的時候,還聽說,他們在一起喝酒呢,好像還有田縣紀委的一個邵主任,聽說是你們縣社調過去的,你認識嗎?”黃清玉問著王滿倉。王滿倉搖了搖頭,他知道邵獻洲在審理著這個案子,并最后把著關,也知道邵獻洲在這事上,能起到一定作用,但這事,自己是絕對不能插手的,因為自己的親侄子已經接手了這個食品公司。
“關鍵,這個豐潮,已經開口跟清智要錢了,而且是獅子大開口,先要五千塊錢的活動經費,還說,他能在閻海慶面前說上話,真的嗎,表叔?”黃清玉終于亮出了實底,看來他是怕黃清智的錢,打了水漂兒。
王滿倉又是搖了搖頭,說道:“這家伙,跟你三表叔是至親,具體他是個啥情況,我也不知道。反正,花錢這事,得慎重點,千萬不要被人騙了,現在田縣人常說,不見兔子不撒鷹,也是有道理的。”
就在黃清玉還要說什么的時候,吳大用敲門進來了。黃清玉一看來了阿鎮的父母官,急忙點了一下頭,退了出去。
吳大用并沒有落座,而是說了句:“老王,二用在外邊等著呢,他,著急得很。”
王滿倉沒有說話,站了起來,對領吳大用上來的孫小玲說道:“玲,給王副廠長說一聲,讓他們為黃清玉科長慶慶功,安排一下。”說著話,便和吳大用一起,走了出去。
果然,吳二用正焦急地在他哥吳大用的吉普車上等著呢。二人也沒有多說話,便上了車。車子慢慢地向前走著,小雨依舊下個不停,車窗上,已經密密麻麻布滿了雨珠兒,外面的世界也變得古怪陸離了。
吳二用在他們面前,沒有任何掩飾,說道:“邵獻洲已經給我透過氣了,說,田縣中醫院這個案子,是中州市紀委壓不來并督辦的案件,他們不能不查,也不能不給個處理意見。閻書記也跟我談了兩次話,雖說很客氣,但他已經明白地告訴我,他們初步查出了二十來萬的經濟問題,還有我在那方面的問題。還說,他已經吩咐邵獻洲至此為止了,邵獻洲今天突然告訴我,下星期,田縣中醫院的事,就要上縣委常委會,研究后向田縣檢察院移交呢。哥,這可咋辦啊?”
吳大用沒有說話,看著王滿倉,王滿倉想了好大一會,才說道:“說啥也不能讓移交出去,在紀委處理,那是紀律處分,最多是‘雙開’。到了檢察院,二十萬,判你個十五年或者無期,都有可能,再加上你和陸婷、德嫻母女那點破事,說不定……”王滿倉沒有再說下去,看來,他對老朋友吳二用的事,知道的還是很清楚的。
吳二用哭喪著臉,等待著他們的審判。王滿倉嘆了口氣,說道:“這事,還有一線希望,但必須保證不能移交到檢察院,看來,僅僅靠邵獻洲他們,或者僅僅靠退錢認錯,已經是不可能的了。第一,便是動用各種關系,再壓一個階段。第二,便是要迅速地瓦解告狀的人,平息事端,平息仇恨,確切地說,也就是馮國辰、王松論。第三,你要有個明確的信號,辭職不干了。”
吳大用同樣嘆了口氣,說道:“看來,也只能這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