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孫俊剛發愁的時候,卻又發生了雪上加霜的事,縣政府對縣營達摩嶺煤礦實施了“斷奶”方案,縣財政不再撥付給煤礦資金了,不僅是重建資金、抽水資金、技改資金,也包括工人工資。縣委命令馬勝利,一個月內拿不出恢復生產的規劃并付諸實施的話,就地免職。
城門失火、殃及池魚,正被王松芳等人抬到烤架上用火燎著的孫俊剛一下子感覺到了十分的危機,群眾的菜錢,有可能要打水漂了。雖然他一直安慰著群眾,說達摩嶺煤礦是國營煤礦,困難是暫時的。可群眾卻要的是現錢,不是什么說辭,孫俊剛躲避了起來,達摩嶺群眾種的蔬菜,再一次嘗試到了秋霜的味道。沒人組織收購了,也更沒有人往中州菜市場給送菜了,聽說,連隗鎮供銷社那臺為運菜而購置的卡車,也已經改作專門的運貨車了。
這個時候,王南旺同樣感覺到一種危機,正悄悄地向他逼近著,煙棉加工廠沒什么吃的了,隗鎮周邊的煙葉、棉花收購已經接近尾聲,由于自己的信譽好,棉花很快便被中州六棉給全部調走了,基本上沒有什么存貨了。而煙葉倉庫,也早已見了底,只剩下一股濃烈的煙草味道,也正在慢慢地淡化著。
從今年秋末,到明年夏天,幾十號人干什么?總不能停發工資,讓大伙回家歇著吧。他們可是國家招的正式工啊,不是王勝利敲打銀貨的臨時工,干一天給一天錢的,恐怕少發一天,他們便會鬧事的。
王南旺痛苦的是,他竟然沒有一個可以商量的人,加工廠的工人倒是不少,也對自己很忠心,可是,對于這種事,他們是從來不操心的,他于相信王南旺,會有門的。而父親也已經給他指點過,不可再加大投資了,當雪球滾動到一定程度的時候,會瞬間崩潰瓦解的,他相信父親的判斷。
安排完工作的王南旺又讓王獻文去阿鎮找皮洞之,因為從隗勝利的工地上,他知道,阿鎮的皮洞之也要效仿隗勝利,新上一個鄉鎮級的貿易市場,這工程,雖說不大,但是錢現活,不比災后重建項目工程,申報,審批、管理、資金撥付等等,都有嚴格的規定,這邊急著給工人發工資了,那邊照樣是慢條斯理地進行著。
王南旺又到賈洼災后重建工程那里轉了一圈,耽意問了一下田廣發,知道他家的錢,金蓮已經給他們了,而且,松枝那三十塊錢,他也領到了,這才略略地放下心來。騎上自行車向隗鎮方向駛去,他想見見王勝利,看看他是如何管理工人的。
更令王南旺想不到的是,六哥王財旺也在王勝利這兒,如今的王勝利,一般情況下不自己動手敲打銀貨了,只有特定的客戶、特殊的要求,他才親自干。他現在的主要工作便是坐在工人旁邊,給他們指點技術,解決難題,督促勞動,檢查成品質量,以及負責銷售。
對于王南旺提出的問題,王勝利的回答很干脆:“這有什么好說的,計件發工資,多出產品,多發錢,同樣是一樣東西,你一天打十件,是十塊錢,打五件,那便是五塊錢,兩三件也打不了,滾蛋,我這鋪位可是租人家隗勝利的,那可是得掏現錢的。”
王南旺聽了,一時無語,他看了看王財旺,問道:“六哥,聽說你那貸款的事,趙書記給你解決完了,怎么不趕快恢復生產啊,老百姓吃個肉,都得到濁岐鎮去買呢。”
王財旺苦笑一聲,說道:“三百多萬的貸款,鎮政府是給兜底解決了,可三年之后,還是要還的,目前的狀況是,外欠賬還有幾十萬,得還,這個,也好解決,信用社答應貸給我一些流動資金,可以轉著圈兒走。不過,我遇見的問題,和你一樣,原來食品公司的工人,一個個如同大爺一樣,還沒有復工,就要求補發原先欠的工資、欠款、福利。我也給他們說,想用解決面粉廠的方法,解決一下,可他們死活不愿意,說什么他們是國家的正式工,不解決以前的問題,休想開工。有的還提出了孩子上學、老人住院花錢,家庭欠賬、住房等等問題。一個個都有天大的理,好象國家欠他們三輩子錢一樣。”
王勝利看著哥倆,笑了起來,說道:“依你們哥倆這能力,干什么不行,非要給公家賣命?說句不中聽的話,賺多賺少,都是公家的,你們多花個千兒八百的,便會有小人告狀,弄不好,輕者給你們個處分,重者要進監獄,干不好了,落個罵名不說,照樣得追究責任,天天看著那些‘主人翁’的臉色行事,好象欠他八輩子祖奶奶的賬一樣,圖個啥球啊?看看哥,只要交了稅收,掙夠房租,剩下的,就是哥自己的了,我愛咋花咋花,就是拿錢跟小姨子上床,只要你嫂子不罵我,誰還會管得著哥?”
就在三個人說得熱烈激情的時候,曹振喜帶著蔡麗娟過來了,他們是來給隗鎮衛生院送藥的。這一趟生意,豐潮說了,介紹費算自己的學生蔡麗娟的,一下子讓蔡麗娟掙了好幾百,蔡麗娟正高興著呢,不自覺地拉起曹振喜的手,說是要獎賞一下自己,買個銀手鐲子戴上,再跟著老師豐潮出門,也有幾分高貴氣質。曹振喜一聽,二話沒說,便額外給了她五十塊錢,二人便牽著手往王勝利的銀貨店來了。他更沒有想到,財旺、南旺小哥倆也在這兒。
曹振喜尷尬地松開了蔡麗娟的手,跟他們打著招呼。王勝利笑了起來,問蔡麗娟相中什么樣式的銀鐲子,又喊過來一個年輕女孩,帶著她挑選去了。幾個人這才坐下來噴大江東,曹振喜給他們說了自己近期的生意,又對王南旺說道:“建國,這一回可是發大了,也當上了苦縣縣社的主任,我上一次回家,他還說起你和老劉呢,還一直追問,你為什么不和他聯系?我給他說,你現在的煙棉加工廠很忙,他還笑話我說,他看報紙了,就咱們隗鎮這個煙棉加工廠,在他眼里,根本不算回事,連苦縣十三個棉花加工廠中的、任何一個廠的任一車間規模大都沒有。我經常不回家,當時還不相信,以為他是噴大蛋的,他就領著我看了一家。乖乖兒,占地都好幾百畝,那棉花堆的,跟小山似的,他說,就是到明年這個時候,也有干不完的活。”
王南旺笑了起來,說道:“那,我們可以從他那兒調撥了。”
曹振喜也笑了起來,說道:“只要手續能辦通,我敢保證你會賺大錢,因為這種長途生意,一多半的利潤都在運費上。而你們的車隊,放空回來也是回來,拉上棉花、糧食回來,照樣也是燒這么多柴油,你們說,這生意咋不劃算?”
一句話把王南旺的思路又給打開了,他笑著說:“喜哥,這幾天我們回去一趟吧,見見建國,把這橋給搭起來,我們的煙棉加工廠也就又有業務了。”
曹振喜笑了,說道:“我啊,現在可是啥生意都做,昨天剛剛見了你們家的老掌柜,嘿嘿。”曹振喜的笑容里有幾分炫耀。
哥倆不解地看著他,曹振喜說:“這生意啊,都在路上呢,他馬建國的搪瓷、還有我們那個中藥廠,總不會不要包裝吧,包裝,總得用紙吧,你說,這錢要是找上門來了,你能扔出去?”
哥倆聽了,點了點頭,王財旺也說道:“那,你們啥時候去,可別忘了我,記住,哥現在可是食品公司的經理,豫東那邊的糧食、面粉、生豬,我可是做夢都在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