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滿當兩口子看了幾個孩子一眼,也不開燈,便進了堂屋,坐了下來。王新旺又跑到門口,東張西望一番,這才關上大門,坐了下來,幾個人就坐在黑暗里說著事。
原來,這個陳德志,自從那年他娘陸婷給他準備的買房錢被歹徒搶走之后,他娘陸婷上吊自盡了,沒幾個月,他姐陳德嫻又被槍斃了。對于他和孫小玲的婚姻,孫俊剛、蘆明霞兩口子死活都不同意,最后孫小玲草草地出嫁了,嫁給了麻喜倉的侄子,麻大進的三弟麻小進。陳德志成了名副其實的孤兒,由于這幾件事,陳德志在阿鎮也一直沒有轉干,到現在還是一名司機,身份還是工人。不過,吳大用還是對王滿倉保證過,在他從阿鎮調走之前,一定要把德志的問題給解決了,總不能讓他開一輩子車吧。
而田春妮這邊,雖然王南旺一再努力,可田春妮到現在還是個系統內合同工,由于她爹田桂星、她哥田廣達的事,她轉不了正。后來,田桂妮就撮合了自家娘家侄女與陳德志的婚姻,他們命運相同,好歹也都是工人,二人也就走到了一起。田春妮給陳家生了一個閨女,如今又懷上了。
田廣發這邊,和王松枝的日子,還算過得去。雖說不是田縣二建的正式工,可王南旺并沒有拿他當外人看,由于田廣發為人實誠,王獻文便安排他這個姑父看管建筑材料,活也不累,收入也穩定。王松枝和他婆子賈暖和在家領著幾個孩子過日子,和李江生的那個孩子,起名叫田運來,接著,王松枝又給田家生了兩個閨女,一直躲著沒有做絕育手術。
“姑,人家外邊都說,咱后院的宋天成通神,他敬的那個老祖奶奶能給人換胎,把閨女轉成男孩,還能給人暢通子孫腸子,讓生男孩,就生男孩,讓生女孩,就生女孩?!标惖轮締柕溃骸拔沂锹牥㈡偟娜苏f的,說他比阿寺大廟里的了然大師,比老城法海寺里的了性大師還神,還有人說,他得了豐縣老林寺的高僧點化,要啥有啥。”
王滿當笑了,說道:“我說這些日子,老宋家這么多客人來呢,原來傳的這么神乎啊?”
黑暗之中,田桂妮白了男人一眼,說道:“就你不信,你也沒看看西院的那兩個,是老三王滿囤和他不好,還是老四王滿倉和他不好,就連后院的咱二嫂李小娥,有個啥事,還問問老宋呢?你看看人家,哪一窩不是十幾個、二十幾個的,財旺,人也旺啊。可咱家呢?老大,別指望了,你啊,從來都沒有急過。過去,信豐潮的,又是埋鎮宅物件,又是改墳地走向的,可哪一樣行過?你說人家宋天成不行,可為什么這么多人找他呢?為啥咱二嫂、咱三哥、咱四哥信他呢?為啥他們看了就行呢?”
王滿當被老婆一直追問得沒有辦法,就說道:“就按你說的,他宋天成行,可如今給人看病的,卻是光棍漢宋得法,就那個半精不傻的樣子,也能通神,也能看???聽說,他們賣出去的,那一包治不孕不育的中藥,一百塊,包生男孩的中藥,二百塊,轉胎的中藥,三百塊,這跟搶錢有啥區別?”
“你啊,就是個杠頭,幾百塊錢,是不少,可要是生個男孩,總比罰款少多了吧?你說,一個三胎,還不罰得咱傾家蕩產,你啥時候算過這個賬?”田桂妮說完,對幾個孩子說道:“德志,別聽你姑父瞎說,都去睡吧。天一明,咱就去找老宋,說啥,也得把春妮和麗紅這胎,給轉過來不行。你們也沒看看,你嫂子被抓了,黃清云也要拿咱家人開刀了。你說,沒了人,要錢干啥?”田桂妮命令著她的孩子們,她已經下定了決心,為了后代,去求求宋天成父子,也沒啥丟人的。
其實,宋天成父子今天并沒有在家,而是被黃驢子父子虔誠地請到了家中。這也是中午的時候,黃驢子求見宋天成的另一項議程,也是他急于要見到兒子黃青龍,一同商量的重要事項。這些年來,黃驢子父子對于宋天成的法力,從來都沒有懷疑過,而在黃驢子家施展法術,也不費什么大事。因為黃驢子家,如今也把老祖奶奶當成主神敬拜了。
一大桌子雞鴨魚肉,按照八卦方陣排列整齊,前面的神龕之后,是宋天成親手書寫的“九天神界老祖奶奶之神位”,香爐之中,三炷指頭粗細的高香已經燃起,須眉皆白的宋天成穿上一襲黃色道袍,手持三尺桃木長劍,端坐在神龕之下,一身青色道袍的宋得法手執一柄拂塵,站在一旁護法。
只聽宋天成口中念念有詞:“天也靈,地也靈,離天三尺坐神靈,大神起,小神落,九天神界,老祖奶奶傳話說,不問災難不問禍,不問財富不問藥,功名俸祿皆不問,只問家里添人丁,到底是中用的(男孩),還是一門客(女孩)?”
宋天成說完,身子微微顫動著,嘴角也不住地發出一種怪異的聲音來。眾人跪在供桌前面,不敢吭聲,滿屋子里,只有香火繚繞和濃烈的氣息,似乎這種香,里面的料沒有處理到位,有一股子難聞而怪異的味道,嗆得宋天成連連咳嗽了幾聲,也就乘機清醒了過來,擺了擺手,說道:“沒事了,都起來吧,青霞這一回懷的是男孩,好好保養,別讓人家抓住就是了?;捱@個,我看,嘿,問題不小……”宋天成說著,又擺了擺手,說道:“你們,都先出去一下,讓花棉稍等一會,我再讓老祖奶奶好好查查。呂之,你是這一家之長哩,有些事,一會我就給你明說了吧?!?/p>
眾人聽了,急忙退到了院子里。宋得法過來,關上了門,上了門閂。宋天成瞇縫起一雙眼睛來,嘴里仍舊念念有詞,輕聲說道:“棉啊,掀開懷,讓老祖奶奶給你看看。”陳花棉哪敢不聽,急忙掀開了懷。宋天成嘴里慢慢地說道:“向下,向下,再向下……”
看著陳花棉如魚鱗一樣的肚皮,宋得法似乎失去了興趣,并沒有動手,當然,他也不敢動手,這可是寨子里的熟人,更是黃驢子的孫子媳婦。不過,象這個年齡,肚皮松懈成這個樣子,應該是打了不少胎的。比起當年他在金銀花炕前強使了的陳德嫻,中藥材收購門市部強使了的王獻紅、王獻嬌,還有一個雨天,在路邊強使了下班回家的田春妮,不知要差多少倍呢?只可惜青霞那妮子,沒能看成,她結婚前,自己也在北地里等了好幾回的,可惜沒能得手。今天,爹又非說她懷上了男孩子,看來,是沒有希望了。
宋天成送給黃驢子一個天大的遺憾,這回,花棉懷上的,還是個女孩,而且她的肚子扁而尖,老祖奶奶說,不好轉胎的,更不可強求,除非天降奇兆,否則,對大人不好。
黃驢子臉一寒,宋天成內心笑了,宋得法的臉抽動了一下,他知道,父親為什么這樣說了。田廣成,他們得罪不起,這個陳花棉嗎,哼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