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天如海,白云似濤,太陽照在達摩嶺上,發出耀眼的光芒,水氣上騰,有一種令人眩暈的感覺,人們如同觀看一場鬧劇般觀看著寨子里、寨子外的兩場喪事鬧劇,把本來并沒有怎么聯系的兩個死人給聯系在了一起,不僅僅是地下那個死去多年的女人,她是鄭懷道的嫂子,又是宋天成的老婆,還有他們兩個要去的地方。人都裝進棺材了,還沒有決定他們的墓坑在哪兒,更沒有決定他們的后人該怎么辦?
而注定要管這件事的村官渠鳳很無奈,最后不得不接受了奶奶蘇子蓮的建議,把公公請回了家,還拿出了一條好煙。公公王滿倉給她支的第一招便是:把村里的老人們請到大隊部來,這其中,有黃驢子、鄭長順、王廷英、王來賓、田桂才、豐子臣,還有她爺渠四格,而且還說道:“鳳,你別說話,也別表態,他們有的是辦法,不過,你得掏煙。”
渠鳳笑了,說道:“我也有辦法給他們搞來煙,羊毛出在羊身上,我是不會給他們出錢的。”說著,走了。
渠鳳前腳還沒有出門,后腳黃青玉、黃青智哥倆進來磕頭來了,原來,他叔黃參周死了,這是隗鎮街大姑娘家,最后一個外甥。王滿倉一看,正要扶起他兩個來,在一旁正笑著的蘇子蓮的臉,卻凍結了下來,說了聲:“讓他們跪一會,你去找你三叔和滿當過來,這兒,沒有你的事了。”
聽說黃青云他爹死了,好多人都圍到了王滿倉家門口,有幾個已經進到院子里來了,看著那兩個男人跪在蘇子蓮面前,蘇子蓮一言不發地坐在那里,大伙都覺得驚奇。寨上的人們,可從來沒有見到老太太這個樣子過,她給人們的印象永遠是知書達禮,永遠是面帶笑容,永遠是和藹可親,今兒個,是咋了?
不大一會,王廷英和王滿當過來了,王廷英看了看他哥倆,問了聲:“周,沒了?”本來就不愿意來報喪的哥倆點了點頭。王廷英哼了一聲,說道:“你們站起來吧,這事,和你們兩個當侄子的,無關,回去告訴青云,他爹,沒我這個舅,也沒有他二妗子,你們,也沒有舅爺、舅奶奶,我們達摩嶺王家,也沒有你們這一門親戚。你們走吧!”
兩個人聽了,站起身子來,也不抬頭,灰溜溜地走了。直到這個時候,寨上的人才知道,死的那個人,是黃青云他親爹,紛紛走進院子里,喊叫著二老太,說著話兒,院子里又充滿了親情的空氣。人心,就是這樣的簡單,簡單到一句話,而親情,卻要復雜得多。
渠鳳沒有看到這簡單的一幕插曲,但還是很快把幾個老人都請了過來,舅舅田桂才笑了,說道:“你這個傻閨女啊,那是你公公哄你哩,把我們大伙請來了,咋會少了他啊?”黃驢子也笑得臉上都樂開了花,說道:“孩子家,沒經見過這樣的事,也不能怪她,這些年,順風順水的,誰不會想起處理這種事啊?”
渠鳳尷尬了一回,又回去喊王滿倉時,見院子里圍滿了人,才知道奶奶辦了一件大快人心的事,急忙附到蘇子蓮的耳邊說道:“俺老公公騙我了,我把人都喊去了,他倒好,在這兒裝起大爺來了。你得幫幫我,要不然,他又該推脫了。”
蘇子蓮笑了,回頭對王滿倉說道:“倉,別難為孩子了,你們幾個商量著,把天成和守道的事辦了,也沒看看,大伙都忙著的嗎?”
王滿倉說道:“好,好,好。”早已走到了門口,回頭問著跟在自己身邊的內侄田廣民:“老宋的地,請承了啊?”
田廣民說道:“俺二姑父和好過叔,一人一半?”又想了想,說道:“鄭懷道是自己種地不繳皇糧的五保戶,他的地是長順、長利他哥倆承了。”
王滿倉說道:“那樣的話,你把他們四個喊過來,對了,長順已經來了,你去喊他們三個,記住,人眼看的是錢,人心想的是利,凡是和錢能沾上邊的事,用利都可以解決。”田廣民聽得一頭霧水,不過,還是很快找人去了。
事情很快便得到了解決,鄭長順、鄭長利兄弟出錢,埋葬他叔鄭懷道,家產一分為二,土地一分為二,種到下次分地為止,不繳公糧,鄭長順、鄭長利把他叔鄭懷道埋葬到離鄭家老墳不遠的河灘地里。而宋鄭馮、宋好過哥倆,決定出錢給渠茍信,買兩個墓坑,一個是宋天成的,一個是給宋得法預備的,當然宋天成的土地,也是一分為二的分了。而宋得法,暫時住著老宅子,自己種自己的土地,等到老了,幾個侄子,誰養活他、埋葬他,那宅子和土地便是誰的。至于宋鄭馮、宋好過,到時候則各自拔新塋,和姓鄭的就無關了。
事情就這么結束了,本地的神漢鄭懷道沒了,馬虎神也沒了,外地來的神漢宋天成沒了,他的老祖奶奶卻被二兒子宋得法繼承了,不過,他并沒有宋天成的一雙天眼,老祖奶奶隨著他消亡,也是早晚的事兒了。
王滿倉拿走了宋天成寫的那首絕命詩,添上了一句小評語:披了一生羊皮的狼,也會成羊的,或許,偽善一生,也就成真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