礙于面子,王北旺并沒有親自審訊楊居里,而是讓高留柱和他談了話,楊居里狂妄地大聲叫囂一番后,終于冷靜了下來,說道:“依法清欠是縣社的決定,我們只不過是按照縣社的指示,抓了人,收繳了一部分東西,我們幾個人,奮不顧身地把苦縣來人給阻擋了,把他們拉的貨給查繳了,當時還是大大受了表揚的,為什么如今又成批斗對象了呢?”
高留柱笑了,說道:“到現(xiàn)在你還沒有聽懂我的意思,對于阻撓人家苦縣警察執(zhí)行公務(wù)那事兒,咱先不說。我的意思,是問你查封的那些棉花,弄哪兒去了?”
楊居里笑了,心想,原來是問這事的啊,看來沒有擴大事態(tài)的苗頭,于是回答道:“老高,我還以為你們追查攔截警察那事呢,要是說那兩車棉花,我早就給你說了,在農(nóng)資公司倉庫里放著呢,我又不會去吃了它。”
高留柱又問道:“放到農(nóng)資公司,是誰辦的手續(xù)?。克麄兘o你開收據(jù)了嗎?又是誰,通過誰審批,把貨取走了呢?又賣到哪里去了?”
楊居里一聽,頭都大了,這些事,他怎么可能清楚啊,他當時如英雄般地把東西交給了農(nóng)資公司的倉庫管理員,受到了賴夫之等人的表彰,飄飄然喝酒去了,東西最后的歸宿,他連問也沒有問過。
高留柱的臉,嚴肅了起來,說道:“老楊啊,要說咱們也是熟人了,這事,不好辦啊,我給你三天時間,你把這東西的來龍去脈給我弄清楚了,咱哥倆好,要不然的話,恐怕你個人得擔出來了,兩車棉花,價值好幾萬呢。”
楊居里無可奈何地點了下頭,回單位查找去了。
眼看著好好的生意不會做,賴國慶急得上火了,不僅阿鎮(zhèn)這些大的基層供銷社不愿意借給他社員股金,就連幾個小社也不愿意借給他,王振剛、劉明湘活生生的例子在那兒明擺著,誰還愿意去當那個冤大頭啊。就連平常如同一只聽話的小鳥一樣的舒芬,也開始擺譜了,說自己沒有能力活動省、市公司找來化肥貨源。
而此時,賴國慶又得到確切的消息,渠鳳手里有特大的化肥貨源,不用找徐長慶就能得到的貨源,這讓他既喜又憂,喜的是,貨源不愁了,憂的是自己手中仍然沒有錢,更不知道渠鳳會跟自己合作不?于是,他想到了老副主任柴德金,這個人嗜酒,只要有酒喝,事情就好說,給人辦事的胃口也不大,而且大半生就在田縣供銷社工作,沒有干成過事,也沒有干壞過事,因為他從來不干事。
果然,賴國慶把柴德金約到了新華酒樓,三五杯酒下肚,柴德金便向賴國慶表示到,渠鳳的提拔是其一手促成的,隗鎮(zhèn)供銷社的今天,是其一手搞成的,等等,等等,最后一句話,這事我去給你找渠鳳說,肯定會搞成。
就在二人喝得暈暈乎乎的時候,楊居里過來了,也沒個笑臉,一屁股坐在了賴國慶的對面,大聲罵道:“賴國慶,你算他娘的什么東西,老子扣的棉花,你敢給我賣了,趕快把錢退給我,咱拉倒不說,否則,咱紀委見?!?/p>
賴國慶臉一紅,站起身來,同樣大罵道:“姓楊的,你個雜碎貨,你罵誰,我啥時候賣你的棉花了,有手續(xù)嗎?”
楊居里大怒,也站起身來,說道:“農(nóng)資倉庫的保管員說的,就是你拉走了。賴國慶,別在老子這兒充大,就是你爹賴夫之回來了,老子照樣不怕,你們父子干的那些昧良心事,老子不管,強使老子的事,就是不中!”
賴國慶早已惱羞成怒,掂起板凳就要往楊居里頭上砸,喝醉酒的柴德金和從樓下趕上來的程大海,一把抱住了賴國慶的胳膊,那邊,跑上樓的小黑妮幾個人也早已把楊居里給勸了出來。
原來,那兩車棉花,真的是賴國慶拉走了,當時,他對那兩個倉庫保管員說,是楊居里讓他拉的。
周治國和黃清云還是到田縣人民醫(yī)院去看了極度頹廢的王松芳,雖說他的醫(yī)療費用由他的兒女給兌了出來,大女兒王獻紅帶著兩個小女兒在醫(yī)院里侍候著他,還算盡心,沒有讓他餓著??伤约簝?nèi)心里的苦惱,或許只有他自己知道,周振杰、賴國慶等人,似乎是把自己給忘記了,更不要說中州省委的那幾個萍水相逢的大官了。他知道,那個對自己夸獎有加的牛得恩處長,已經(jīng)兼任了田縣的副縣長,而且就主抓計劃生育工作,王松芳想,他肯定會來個大動作的。
而被王西旺、閻成冷淡到一旁的周治國、黃清云有著同樣的煩惱,他們總感覺到現(xiàn)在好多事,怎么老是雷聲大、雨點小,下著下著就沒有影兒了,就連城關(guān)鎮(zhèn)暗訪出來的流動人口計劃生育問題,也沒有信兒了,更不要說他們向上級直接反映的隗鎮(zhèn)的問題了。
三個人嘆息一番,周治國還是決定去找一下賴國慶,想想辦法,如果實在不行的話,讓賴國慶出點血,他們?nèi)齻€再去找王紅、牛得恩、徐長慶、趙志剛等人,甚至他們極想見到葛戰(zhàn)營副書記,訴說一下他們目前艱難的處境,解決一下他們的實際問題。
可他們兩個實在沒有想到,賴國慶比他們的火氣還大,花了這么多錢,卻把自己的親弟弟賴新年給送進去了,如今還沒有個著落。而且,很明顯地,王北旺他們的矛頭已經(jīng)直指自己和父親了,對于他們兩個的到來,賴國慶內(nèi)心里罵著:“奶奶的,咬過人的死狗,還有什么用呢?”是啊,對于咬了人的狗,主人家要么不承認是自家的狗,而耍賴,要么是把狗給繩之以法,給對方一個交代。
賴國慶看著他們,說了一句話:“兄弟現(xiàn)在比你們都難,上哪兒會搞來錢啊?至于見那幾個當官的,我也沒有辦法啊。你們,好歹還是當官的,我算老幾啊?!睅拙湓?,說得周治國、黃清云不好意思起來,看了看,賴國慶甚至沒有管飯的意思,也只好站起身來,走人了。
走在大街上的周治國、黃清云越想感覺到越窩囊,最終,兩個人決定,不再求告告周振杰、賴國慶了,而是直接去面見省里下來的領(lǐng)導,先去找最熟悉的牛得恩試試運氣。
兩個人合計得沒錯,牛得恩果然在辦公室,正無所事事地喝著茶,看著報紙。牛得恩這個人,是省委大院長大的孩子,所謂的大院,有大院文化,這些家庭的孩子,從小就生長在一種特殊的環(huán)境當中,上的是省委大院的幼兒園,大院附小,附中,甚至上中專都有特殊指標照顧的,他們跟外界極少聯(lián)系,甚至是通婚。用他們自己的話說,娶媳婦,要么是當官的閨女,要么是知識分子家的小姐,除此之外,免談,甚至,他們覺得,自己根本就不是中州市的人。牛得恩就是典型的大院文明中生存著的人,他對外界,可謂是一無所知,因而,到了田縣這么長時間,除了新奇之外,對于分管的工作,可謂是狗咬刺猬,無從下口。當然,其他人對于他分管的工作同樣是諱諱莫深,他也只好整日無所事事了。
周治國、黃清云的到來,讓他覺得天上降下來兩員干將,終于可以成就他在田縣的事業(yè)了,在省計生委,他這個下來鍍金的年輕干部,只有表現(xiàn)突出,過二年,回去提拔為副廳級干部,那是鐵板上釘釘?shù)氖?,牛得恩也是這樣想的。他熱情地給他們二位讓座,倒茶,讓煙,讓周治國、黃清云倍感親切。
話題很快便談到工作上,牛得恩拿出城關(guān)鎮(zhèn)黨委交來的有關(guān)城關(guān)鎮(zhèn)計劃生育工作的報告,把所有的問題全部推到城市管理上,推到外來流動人口上,推到縣直各單位的家屬院管理上,把自己說得七面光、八面圓。看著牛得恩愁眉不展的樣子,二人笑了。牛得恩看到他二人笑了,自己也笑了起來,他知道該怎么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