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程文彬是來找渠鳳商量事的,他已經在經銷店那邊等了半下午,宋改成也給渠鳳打了電話。渠鳳最后說,晚上她會回來,但肯定很晚了,讓程文彬不要再等她了。于是,程文彬這才跑到后街,來看他老丈人整修達摩廟的。幾個人又說了一會話,三個女人也燒完香,還了愿,磕了頭,走出了廟門,一家人往前街走去。黃青龍若有所思,也關上了王來賓家的大門,上了鎖,回家跟老婆謝美娟商量去了。
王旺榮兩口子跟著小兒子王來濤過,早就搬到東地去了,后面幾家是他三個哥哥和他叔家的幾個孩子,王滿場、李小娥家的九個孫子中,在這兒住了八個,唯有老小王來明繼承了大坑東側的老莊子,留在了寨里。而他們前面的一家,就是王東旺家。
程文彬來的還真是時候,剛剛走到王東旺家的大門口,煤礦上送王東旺的轎車也剛好停了下來。程文彬急忙喊叫著叔,讓著煙,還不忘問一句:“七叔,有好酒沒?晚上咱爺幾個,喝兩口。”
由于這兩人都是干煤礦的,程二海的海涵煤礦和國營田縣達摩嶺煤炭又在同一個資源區,因而兩個人并不生疏,經常都有往來的,相互間喝酒逗樂也是常有的事。于是,王東旺看了老婆陳三好一眼,說道:“好了,晚上不用做飯了,文彬來了,咱都借光,到來濤家混飯吃去。”說著,對司機說道:“李,車上的酒,給程總卸下一箱,對了,就是那個宋河糧液就行。”說著,又從副駕駛座旁邊拿出半條芙蓉王煙來。陳三好又急忙跑回家,提出一大塊牛肉來,幾個人這才說笑著進了來濤家。
別看前街王家人多,可卻很團結、很和睦,平常相互照應得令寨上的其他幾家人生氣。來濤老婆陳小嬌,已經做好了飯,她家也是陳家樓子的,喊陳三好一聲姑的。她知道姐姐王來萍、姐夫程文彬都來了,也知道是領著三叔家的來洪兩口子還愿的。如今好了,宋得法完蛋了,三爺王滿囤,又領著重修了人祖爺大廟,大伙離神仙也近了,許愿、還愿的,也不用再跑幾百公里到東鄉去了。
幾個人看著桌子上擺的菜,笑了。程文彬和弟妹陳小嬌開著玩笑,說道:“嬌,有酒沒肉,蒸饃管夠。看看,知道你姐夫是吃素的吧,一盤肉菜都沒有啊,喂兔子的吧?嘿,俺知道你們都是種菜高手。好,好,反正有咱七叔的好酒,也行。”
陳小嬌笑著,說道:“那,現在給你殺只雞子吧,你先吃著雞毛,我去煮肉。”幾個人笑了起來。就在這時,王來萍提著兩大兜子東西,進來了,說道:“就你好吃,小嬌這菜,可不是賣給孫俊剛的那種打了農藥的菜,是咱爸他們耽意種的,沒有打藥的菜,就是電視上說的那種綠色食品,你就好好地吃吧,天天吃肉,吃不俗啊?”說著,又晃了晃手中提的兜子,說道:“給,這是咱三叔給你炸的雞子、魚,總可以了吧。”
王來萍說完,把兜子遞給了兄弟媳婦陳小嬌,自己也坐了下來。他這個侄女,可比王東旺大好幾歲,因而也就隨便了許多,看了一眼兄弟王來濤已經打開的酒,便笑了起來,說道:“七叔,這么好的酒,我也得喝點。”
王東旺知道,這個王來萍,有點她奶奶李小娥的味道,也就笑了笑,把手中已經倒滿酒的紙杯遞給了她。王來萍一看有酒,大聲笑了起來,對她男人說道:“老程,我以后就常住娘家了,那幾個家伙,我已經給你生了,也養大了,別再煩我了,以后讓我干點正事。”說著,舉起杯子,跟王東旺碰了碰,便一仰脖子,喝了下去,嘴里哈了一聲,連連夸贊著好酒。幾個男人尷尬地笑了笑,喝了一點。王來萍看了看,沒敢吭聲。
王東旺并不想跟侄女多說話,而是看了程文彬一眼,問道:“文彬,海涵那邊,過了年就開工了,這十來天,情況咋樣啊?”他問的意思,很明顯,達摩嶺煤礦過了春節后,還沒有開始生產呢。不過,他已經看了好,準備農歷二月二開業。
“中個屁!”程文彬拿起一塊牛肉,一邊撕吃著,一邊說道:“從正月十二開始生產,總共干了這十幾天,我算了算,至少得賠進去二十萬。我就稀罕了,這煤礦,也會賠本?煤價也沒有咋降啊?”
王東旺搖了搖頭,說道:“煤價,還維持在二百七八一噸的水平,可你知道不?稅收加碼了,工人工資也漲了,管理成本也高了,你們個體的,還好點,我們,還得交統籌呢,今年上半年,至少得上百萬,不繳,退休工人工資就要停了。嘿,不開工愁,開工更愁啊。”王東旺嘆息著,喝了半杯酒。
王來濤急忙給他滿上了,接過他的話說:“也真是的,還想著你們煤礦上效益好呢。我們那兒,六叔照樣愁著呢,這剛過了春節,正是淡季,可還得補統籌,稅收啥的,一分不減。別說六叔,我看著都發愁。”
程文彬也喝了一口酒,說道:“說起補統籌了,我找渠鳳就是說這事的,看看我那手續,能不能轉到隗鎮供銷社來,我們那兒,供銷社早就呼啦個蛋了,沒人管的,就是個人掏錢,總得有個地兒吧。”
男人們說著話,臉色也越來越紅了,不過,卻少了往日的興奮,多了一些憂傷,如同這初春的夜晚,竟然有一些濕漉漉的細雨,飄浮著,散落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