渠鳳回到家時,已經是深夜了,她同樣感覺到很疲憊,有點力不從心了。廣東那邊,取消了三批訂單,如果再沒有新的訂單,一個星期之后,青鳳服裝廠就要停產了。晨鳳紙制品廠,也好不到哪兒去,大宗的訂單越來越少,小活利潤提不上去,有時候連設計費、制版費都顧不住。兩個廠就這樣一直強撐住。
最令渠鳳頭痛的還是供銷社這一塊,今天上午,縣社開會,說了幾件事。一是管好、用好各基層社的社員股金,外地已經出現了擠兌風波,有可能會漫延到田縣來;二是做好職工統籌的恢復工作,實現全面的社會保障;三是加強合作,一家困難,多方支援,不能看著全縣范圍內一個個企業倒下,要知道唇亡齒寒的道理。今天是他們棉麻公司,明天是濁岐供銷社,說不定下一個就是你。
渠鳳沒想驚動家里的老人們,可奶奶、青平姑和娘都還沒有睡覺,屋里還亮著燈,不知道在說些什么,或許是在祈禱贊美吧。聽到渠鳳走進了自己住的西廂房,她們才拉了燈,睡覺去了。
渠鳳疲憊地倒在了床上,并沒有開燈,也沒有脫衣服,就那樣靠在床頭,呆呆地看著黑乎乎的房間內的一切,似乎有無數個陰影在跳動著,發出怪異的聲音,時遠時近,時小時大,和外面漸漸起來的風聲揉合在一起,似乎要吞食著自己。渠鳳從來沒有感覺到,像今天這樣累。
會議結束時,賴夫之又煞有介事地給他們分別上了一課,還讓他們出手援助即將垮臺的田縣農資公司和棉麻公司、賴鎮供銷社三個單位。田縣農資公司是欠銀行貸款,棉麻公司、賴鎮供銷社已經出現了大額支取社員股金的苗頭。而且,上級極有可能要調整社員股金發展的政策,百分之八十以上的可能,要取締。
出手援助,就意味著要把其他供銷社發展的社員股金抽調給他們,延遲他們的死亡,又把死亡的氣息傳染給自己,最終一起完蛋。皮同之、田文法黑虎著臉,走了,不知道是如何答復賴夫之的。渠鳳,卻給了賴夫之一句話,隗鎮供銷社自身難保,恐怕是幫不上忙了。賴夫之并沒有提高腔,而是冷冷地對渠鳳說:“縣社是聯合社,有兩個權力在手里,隨時可以使用,一是收、發帽子;二是調撥資產、資金。你,還是想清楚了再說吧,你們可以私下里勾搭,但刀把子卻永遠掌握在縣社手里。”
面對賴夫之赤裸裸的恐嚇與威脅,渠鳳感覺到憤怒,她不知道這樣一個人,為什么能在縣社主要領導崗位上混了十幾年,對于一個個企業的垮臺,他從來都沒有臉紅過而自認過錯,總是能找到冠冕堂皇的理由搪塞之。自己家的資產越來越多,公家的資產越來越少,竟然還恬不知恥地大講改革,渠鳳看著那張臉,都感覺到惡心。她不想再聽下去,回懟了賴夫之一句:“那是你們的事,我等著,隨時把這頂帽子交還給你們。”
李彩云、張金霞還是給渠鳳列了一個詳細的底子,隗鎮供銷社的社員股金,總數為1130萬元,現在在信用社存著的備付金有550萬元,供銷社掌握的用于日常流通的現金有50萬元,各門店占用220萬元,化肥及其他商品存貨占用50萬元,其他為利息滾動的數據。
渠鳳給咬著牙,給她們交代著任務:1、從明天起,不再接受大額股金的存入;2、有意識地清退部分股金,尤其是小額;3、對于隗勝利、王勝利和自己家的幾個大戶,暫時不做處理,如果他們用錢,必須先給自己打招呼;4、所有這一切,必須保密,只有她們三個人知道,如果造成了社會恐慌,可是要吃不了兜著走的大事。
窗外,風更大了,竟然轟轟隆隆地響起了雷聲,這大正月的,怎么就打雷了呢?看來,是要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