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文彬家,并不在韓溝村,也不在韓溝村下屬的自然村下河村,而是在韓溝村和下河村中間的一處高臺上,那高臺是用石塊磚塊墊起來的。這也是那年洪水恩賜的結果,要不是當時程文彬在濁岐供銷社上班,他母親和王來萍在濁岐鎮上引幾個孩子,恐怕也早已全家覆沒了。這處宅子,是災情過后,程文彬特意在這兒建的,而且墊高了四五尺。
黃青龍下了車子,又整理一下布袋里的錢,一張一張地放進不同的布袋內,這是他爹在世時教給他的規矩,給神上供,千萬不能一下子全掏出來了,要不然,神再說點其他事,就不好辦了。謝美娟同樣摸了摸布袋,她裝的,是一塊一塊的零錢,有時候是要買小神小仙小鬼小魅路的,他們的胃口不大,一塊錢,也就打發了。
來萍和她婆婆早就在家等候了,院子里打掃得干干凈凈的,水泥地上,雖說有些煤灰水,也已經被耽意沖洗過了,小雨再次沖刷了一回,還能看到水泥印兒。幾個人客套著,走進程文彬家的堂屋,坐下了。
程文彬的老娘,看上去并不像個神婆,而是一副慈祥溫柔的樣子,抓住謝美娟的手,拉著家常:“你看看,這個來萍,下著雨,是找事的不是?黃家嬸子,給你們明說了吧,這神啊鬼的,能不信咱就不信,知道得多了,不好。人啊,就是個糊涂蟲,糊糊涂涂過一輩子,多好,你說是不?”
老太太說著,眼睛直直的看著謝美娟的雙眼,說道:“黃家嬸子,我也不怕得罪你,這些日子,家里不平和啊。你們家的孩子,命犯桃花啊,你看看,你看看。萍,你的眼真,你來看看,我的眼花了,我咋看著那是一個小桃啊,真是,就是那種剛剛落了花骨朵的小桃兒子。而且這桃,光有枝子,咋沒有樹啊?”
正提著一壺熱水進來的王來萍急忙放下茶壺,跑了過來,嘴里嘟嚕著:“娘,你就不會過一會再說,讓俺爺、俺奶奶喝口水、歇口氣。”說著,也湊過來,沖著謝美娟的雙眼直直地看了一分鐘,這才長嘆了一聲,說道:“命犯桃花結珠胞,不破不立禍自來,抽刀斷了桃花劫,生兒育女遠離災。”
一旁的黃青龍驚訝得瞪大了眼睛,問道:“老人家,來萍,礙事不礙事啊?”
王來萍笑了,看了她婆子一眼,說道:“爺,別聽俺娘瞎說,她們那一代人,把這男女關系的事,看得比天都大。其實啊,啥事都沒有。也就是俺那個小叔,人長得排場,惹得小閨女喜歡上他了,這一不留神,那閨女就有了。這種事啊,花錢消災,打了,也就是了。”
王來萍輕描淡寫地說著。她婆婆也笑了起來,對謝美娟說道:“你看看,我就說吧,我嘴里存不住話,人祖爺讓我開口,我就得說,我不說,是我得罪了人祖爺,既然說了,那我就給您兩口子說徹底。要是找對人了啊,這事,也花不了多少錢,最多幾千塊錢就了事啦。不過,那閨女可不是個瓤茬子啊。”
老太太看了王來萍一眼,問道:“要是那個閨女纏著咱家孩子不放,咋辦啊?這種事,不說不知道,一說嚇一跳的。她家里要是一鬧,咱家里的媳婦肯定也鬧,現在這些孩子,鬧著鬧著可就成真的了。萍啊,咱給人祖爺、人祖奶奶干活,那可只能成人之美,不能害了東家害西家啊。咱家的孩子要管好,人家的閨女,也不能受損失。要不,你問問人祖爺、人祖奶奶,這事該咋辦?”
再看王來萍,早已坐在了地上,嘴里念念有詞,也不知道說些什么,突然,她狂笑起來,嘴里又嘟嚕嘟嚕地說著。黃青龍看了老太太一眼,意思是問,要不要燒香、磕頭或者奉獻些金錢出來。那老太太連忙搖著手,不讓他說話。
過了好大一會,王來萍才睜開了眼,看著黃青龍、謝美娟,說道:“沒多大事,那閨女也不是咱紅兵一個相好的,還有廠里幾個業務員,后街最后一排住的弟兄兩個,加起來總共八個。還不算當初宋得法強使她那一回。嘿,多好一個閨女啊,這都是宋天成那個假神,老祖奶奶給附體了。她也不信咱這真神,咱也不去管她,你們回去后,拿兩千塊錢給宋結實,就說是給某某的,事情就結束了。她啊,沒少在宋結實那兒殺小孩,宋結實只要說這錢是你們出的,她便會知道咋回事了。人祖奶奶也聽了我說給她的苦情,等這閨女打了胎,就該出門了,以后也就斷了。”
王來萍說完,站起身來,給黃青龍兩口子倒著水,謝美娟疑惑地說道:“萍,就這樣結束了,咱也不給人祖爺、人祖奶奶燒香磕頭?還有,咋拴小孩啊?”
王來萍笑開了,說道:“爺,奶奶,我看你們是信假神信的太多了,也太真了,是被宋天成他們給糊弄了。這真神,就是咱親爺、親奶奶,孩子給他們說話,求問個事,還非要三叩九拜啊?不會的。也只有到二月二,他們生日的時候,我們給他行禮,他們祝福我們,到時候,再燒香磕頭,不遲。至于你們說的,給俺紅兵小叔拴孩子那事,也不急。我已經跟人祖奶奶說過了,她剛才罵我,你們就沒有聽著,說,桃子還沒有處理呢,又想要杏呢,貪恁多干啥?先把這事給處理了,等過了他們的生日,再說。”
黃青龍兩口子瞪大了眼睛,心想,自始至終,人家婆媳就沒有說過錢和供品的事,還真是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