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的暴雨如注,沒有雨滴的聲音,而是一片震動耳膜的嗚嗚聲響,連作一片,一陣風吹過,便有一疙瘩水如石頭般撞擊在外墻上,令人震撼。
田之魚抬著頭,靜靜地看著那尊看了多年的賢王爺神像,落淚了,他落淚了、賢王爺也落淚了,長長的渾濁的淚水,順著破舊的泥彩流下面龐、流下脖頸、流進那還能遮掩神秘胸口的披紅,田之魚不忍再看賢王爺的背頸,那里真的是一頭驢子的后背,這尊像外像真的如當地人俗語中所說,是“趕彎就旋”制作的嗎?田之魚不再和自己爭論了,他確信了這個答案。
看來賢王爺兀術將軍之前,這里上千年供奉的就是這位神秘的驢子了,這應該是鄶國代田之后的事,那么鄶人之前的田人又敬的是什么呢?是玄黃大帝嗎?它又是什么形象呢?鄶陰廟里鄶侯首與鄶侯陽父子胯下的肯定也是神驢了,可為什么這頭驢子是坐著的呢?經了幾千年,怎么沒有蛛絲馬跡的記載呢?
田之魚心頭亂極了,他睜大眼睛看著賢王爺,賢王爺也瞪大了眼睛看著他,他們就這樣對視著,很長時間。田之魚似乎在問,難道自己做錯了什么?田之清那邊怎么連個信都不給,就把自己的秘書長給擼了,難道自己說錯什么了,他猛然想起子七老人,天晴了一定去給老人家燒柱香,一定得去,田之魚暗暗地下著決心。
天似乎放亮了,或許是要晴了,也或許再來一場更猛烈的雨,有人進來了,田之魚沒有扭頭,說了一聲,“賈老師,你走吧,我一會會鎖上門的?!笨缮砗髤s只有細細的雨聲,沒有回聲,田之魚這才扭過頭去,原來是劉雪飛,打著一把傘,手里拿著一把傘,遞給了田之魚,說:“走?!?/p>
聲音不大,幾乎和那雨聲沒多大區別,田之魚卻早已著了魔般站了起來,跟著劉雪飛走了出去。
雨是小了點,可還是一線一線、密密麻麻地斜織著,劉雪飛打開了車門,田之魚上了車,兩個人并沒有說話,車子便已經駛向弓背路,向無梁方向駛去。
“哎,有病了,還到廟里去啊,那兒可不是什么好地方?!眲⒀╋w說著,似乎有點輕微的責怪。
“嘿,病嗎,都好透了,剛回來,都是些雜事,挺煩心的?!碧镏~回答著劉雪飛的問話。
“你啊,回答人家無佛大師的答案好,只可惜不會用啊,有即是無,說起來好聽,做起來難啊,更何況非要從這無中求元呢?!眲⒀╋w說著,似乎是說給田之魚,也似乎是說給自己聽。
“沒事的,我忘了,我忘了?!碧镏~心想,劉雪飛肯定是安慰自己被田氏聯誼會踢出群的事,連忙回答著。
“忘了也好,對了,你的馬虎研究得如何了?會不會再惹什么麻煩啊?看來說兀術將軍是驢子這事倒是大快人心了?!眲⒀╋w輕輕地笑了下,那樣子,讓田之魚覺得臉皮兒一麻。
“不過,我覺得,這位賢王爺和驢子并沒有什么關系,最多也就是個‘像內像’,好像過年我們蒸的大饃一樣,包起來的?!碧镏~認真地說,和劉雪飛在一起,他總會有所感悟,能想出一些新奇的想法來,他更感覺到劉雪飛一定藏著某種神秘的答案,她看似不經意間的話,好像都應驗了。
“那,你的意思,這位驢大仙也有可能是像外相了,世上那有那么多巧事啊,要是那樣,還真成了奇跡?!眲⒀╋w依然淡淡地笑著,車子已經過了留村村口,向國道駛去,看來今天她不是領自己到留村去的,也不是關于那塊磚雕馬虎神像的。
田之魚沒問,劉雪飛倒笑了,說道:“哎,你也不問問我把你拉到哪兒去?不怕給你賣吃了?”說完,哈哈哈地笑了起來,少有地露出一嘴潔白的牙齒來,那模樣讓田之魚的脖頸輕輕地麻了一下。
“哎,我才不怕呢,跟著你,還會餓死?我想,肯定是個好去處。“田之魚笑道。
劉雪飛沒有回答,車子駛過無梁鎮,向南拐去,過了田集,又順著涂河岸邊的小公路向東南方向駛去。兩岸邊的垂柳依依,被風雨抽打掉的柳葉漂浮在路邊的積水里,幾只大膽的青蛙來回跳躍著,涂河的水一時漲了不少,也渾濁了許多,發黃的河水里,有從上游沖下來的雜草樹枝,快速地打著轉向下流沖去,幾只鴛鴦好像再也不能安逸地戲水,而是爭搶著水里的小魚,那是他們豐盛的午餐,田之魚的肚子咕嚕了起來,還真有點餓。不禁問道:“哎,這鬼地方,有啥好吃的?。俊?/p>
劉雪飛笑而不答,田之魚抬頭看去,已經到了糊、涂交匯之處,兩條寬寬的河道把大地一分為三,車下的道路也走到了盡頭,一棵大楊樹上綁著一塊不大的招牌——糊涂灘酒家,一戶河灘人家,幾間與正、田農村不同樣式的兩層木樓就聳立在那一片沙灘里。
嗚嗚、嗚嗚,雨又下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