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致遠在田縣縣委干了多年的秘書,人緣好得很,他對副縣長李枊營說了句什么,便上了鄭冠旦的車。按縣委辦公室的安排,這輛車上,本來就坐兩個人,一個是鄭冠旦,另一個就是李枊營,再上來一個高致遠,仍然綽綽有余。
高致遠和李枊營說了兩句笑話,見鄭冠旦并沒有接自己話頭的意思,便又說道:“鄭書記,我們文化局做這個銅壁項目,可是為咱縣委、縣政府著想啊,你們這些當領(lǐng)導的,沒聽老百姓咋說的?說是縣委大院和唱戲的對門了,這舞臺上的王侯將相,下了臺,什么都不是了,可他們穿上那身衣裳,不正是和咱縣委、政府的領(lǐng)導唱對臺戲嗎?因此,我們建這樣一道銅墻鐵壁,給他擋住了,多好啊?!?/p>
李枊營一聽,大笑起來,說道:“你個高致遠啊,當文化局長當?shù)妹孕牌饋砹?。聽說你們那里,還有人成立了什么易經(jīng)協(xié)會,說得倒是好聽,不就是個算卦的嗎?今天,又在這兒忽悠起鄭書記來了,是不是想錢想瘋了啊,非要上這個項目?還口口聲聲說是對縣委好,我看啊,就是對你們自己好,有了這樣一個小景點,放到你們電影院的售票窗口那兒,多賣幾張票,還是有可能的?!?/p>
李枊營輕描淡寫地說著,他不分管教育文化口,說出來的話也不負什么責任,如果鄭書記、蘇縣長讓他們干,與自己并沒有什么關(guān)系。而這樣輕描淡寫的說辭,更是官場的常態(tài)語言,對下屬有親和力,對上級也沒有表態(tài)。
高致遠還想再往下說,可一看坐在副駕駛位上的鄭冠旦已經(jīng)斜靠在座位上,瞇起了雙眼。李枊營也用手輕輕地捅了一下高致遠的大腿,高致遠也就不再說什么了。
車子很快地便通過了中州礦務局,過了天仙廟,一轉(zhuǎn)彎便進了玉溪河邊的一條鄉(xiāng)間小路,雖說沒鋪柏油,可路上新鋪的碎石頭渣倒也平整,車子走在上邊,發(fā)出“咯咯吱吱”的聲響,偶爾還會有幾粒石子飛濺到車面上,發(fā)出一兩聲輕脆的聲音來。玉溪河水靜靜地流淌著,伴隨著煤礦沖出的煤灰,把兩岸染成了黑皂色,幾株小草如同涂抹般生長在河岸上,田野里的麥子已經(jīng)返青了,給這片天地增添了一些生機。
前面領(lǐng)路的車子突然停了下來,似乎有人在爭吵什么,司機魯春也慢慢地把車子停在了路邊。高致遠、李枊營急忙下了車,跑到前邊,為鄭冠旦打開了車門。鄭冠旦愣了一下,這才走下車來,向著那幾個人走了過去。
原來是王長秋弟兄幾個正在和城關(guān)鎮(zhèn)林業(yè)站的站長陳坤在爭執(zhí)著,已經(jīng)進入到白熱化程度。王長秋大聲質(zhì)問著陳坤,自己主動植樹,錯在哪里了?這里是荒地,是河邊,自己植樹不僅得不到表揚,反而說自己違法了,你陳坤是什么邏輯?
王全旺的臉色并不好看,他訓斥著自己的部下。陳坤還不服氣,一直爭辯著,大聲講著田縣林業(yè)局的規(guī)劃如何如何,他王長秋就是違反了政府規(guī)劃等等。鄭冠旦面無表情地聽了一會,回頭看了李枊營一眼,冷冷地說道:“今天中午,就到這兒吧。小魯,調(diào)頭,回去。”
魯春早已把小車調(diào)過頭去,幾個人上了車,揚長而去,把王全旺、枊三如、枊歡丟在了那兒。枊三如看了王全旺一眼,似有責怪之意,意思是好好的視察,被他的部下給搞砸鍋了。王全旺本身對這個平常工作作風極差的陳坤就有幾分不滿,而且又趕上今天怪事連連,也早已惱怒了,回身對鎮(zhèn)黨委辦公室主任徐慶說道:“回去下個文,把他給免了。”
陳坤本來就是個街混子出身,去年年底評選副科級后備干部的時候,自己沒有評選上,非讓王全旺看在他老岳父王松理、他老婆王獻美和王全旺同村的面子上,把他的名字給報到縣委組織部去,被王全旺一口拒絕了。今天又要免了他的林業(yè)站站長職務,一時便發(fā)作起來,高叫著:“王全旺,你什么球能力,不就是娶了個死刑犯的閨女當老婆嗎?找了個假老丈人,奶奶的,才有了今天。別以為那些丑事老子不知道,達摩嶺,老的,少的,都他娘的亂了窩子!你這是公報私仇!我陳坤,哪一點對不起你了?你記住,我陳坤,饒不了你。”
王全旺并沒有理會陳坤,他更知道陳坤在罵什么,跟這種人生氣,值不得。徐慶幾個人一聽,急忙過去,把狂妄叫囂的陳坤給架走了,枊歡看了枊三如一眼,也過去勸說連襟去了。枊三如“哼”了一聲,表示著對王全旺的不滿,上車走了。河灘邊,只剩下王全旺和瞪大了眼睛,憤怒的王長春弟兄五人。王全旺笑了起來,說道:“走吧,春哥,看來要蹭你們的車子了,我這個黨委書記,被領(lǐng)導、被部下都拋棄了啊?!?/p>
同樣不歡而散的高致遠問著副縣長李枊營:“李縣長,今天咋著了,老鄭是不是撞上鬼了?那地兒,可是當年一繩子綁了二十三個死刑犯的地兒。這個王全旺,怎么選擇那個地兒去考察項目?。俊?/p>
高致遠的一句話,提醒了李枊營,他搖了搖頭,說道:“那地兒,是老枊選的,和全旺無關(guān),奶奶的,這個老枊,把人給搞的,一個個惹了一肚子怨氣回來,真騷氣。不行,老高,得找個地兒,洗洗晦氣去?!?/p>
鄭冠旦幾乎是呆了,愣愣地看著那張字條:細柳飛禍,秘書播災,背靠瑯琊路自開,函谷白馬來了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