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家里找了一頂破草帽戴在頭上,又從墻上摘下一把鐮刀來,王南旺像模像樣地向寨門外走去,他家那點地,就在南坡下,孫俊剛家的塑料大棚外邊,王南旺記得很清楚。
寨門外,也熱鬧了起來,有人已經開始往打麥場里拉麥子了,一股股麥子的香味飄蕩在陽光里,讓人很受用,經銷店前,堆放著成捆成箱的啤酒,一大筐子變蛋,這么早居然就有了西瓜、甜瓜,看來也是大棚里種的。茍妮姑成了免費的售貨員,在門口搖著扇子,看著這些東西,和已經下不動地的黃驢子等人坐在代銷店門口的大桐樹下,說著過往的故事。
娘和渠鳳從代銷店出來了,看著王南旺的形像,一下子笑得彎下腰去,田桂香罵著兒子:“一個個的,都說自己最顧家了,說的比唱的都漂亮,麥子早都放到屋里了,玉米都點上了,你到地里去,割麥茬還差不多。”幾個老人也跟著笑了起來。茍妮看著尷尬的王南旺,說道:“南孩,剛好你回來了,中午要是沒事,給姑把那兩間房上的瓦給整一下,好像有兩片活絡了,下大雨的時候,老是感覺到要露。”
黃驢子也笑了起來,說道:“這下子好了,你的親人回來了,別人整,你一個也不放心。”王南旺聽了,便趴到王茍妮耳朵邊大聲說道:“好,姑,我一會就上去給你整房子去,你有啥好吃的沒有,俺姐給你拿的啥啊?你給我留著沒有?”
王茍妮開心地笑了,伸了伸舌頭,舔了一下嘴唇,說道:“有,我給你留著呢,你最愛吃的小金果,我給你留著呢。”說著,就要起身,王南旺又把她摁了下去,讓她等一會。田桂香在后面小聲對幾個老人說道:“那屋頂,根本就沒事,可俺姐,一天能說好幾回,別人整,都不中,非得讓三孩給他整,俺姐啊,是不是有點糊涂了?”
張三妮笑了說道:“桂香,這就是誰養的,跟誰親啊,南孩,可是他姑摟著睡到上初中的,她不親南孩,她親誰。”
黃驢子接過張三妮的話頭,說道:“南孩,別管漏雨不漏雨,到上午大伙回寨上時,趁人多,你就搬個梯子,爬到上面,做個樣子,她就放心了。”
張三妮感覺到有些不解,小聲問道:“為啥非等到中午人多的時候啊?這不是讓南孩做面子活嗎?”
黃驢子笑了,一副城府極深的樣子,說道:“這,你就不懂了,床前的侄子,門外的女婿啊。她心里想的是啥,你還不清楚,她有兒子,知道嗎?”
王南旺靜靜地聽著,幾乎落淚,在弟兄幾個中,他是最不幸的,因為奶奶和娘懷里,已經摟滿了孩子,可他又是幸運的,跟著茍妮姑,嘴里沒受窮,也沒有像其他弟兄一樣,經常受人冷眼,因此他也能在學校的稱王稱霸,治服了王獻文哥倆。
就在眾人說話的時候,已經出身的田春妮從店里面走了出來,接過王南旺的鐮刀,說道:“三哥,你今天在這兒看門市,我到下面幫助俺娘割麥去,俺哥沒回來,俺嫂子在醫院里呢,這十幾畝地,還不把俺娘和運來給累死。”
王南旺這才想起,田廣發還在城里往這邊運建筑材料呢,他是倉庫保管,實在離不開他,他也看到了田廣發焦急的樣子,心里有了諸多的歉意,笑了笑,說道:“春,就你這樣子,德志會忍心讓你下地,我看,算了吧。你啊,老老實實地在這兒看門市,妗子那活,我包了,我們公司里的這些家伙,今天、明天材料不到位,也干不成活,與其磨洋工,不如下地去練練手。”說著,把田春妮給推回到門市部里面,回頭到工地上喊人去了。
渠鳳看了自己的男人一眼,說道:“娘,看來,他還是挺有眼色的嗎?給俺桂星妗子家去割麥,中。春妮,咱后邊的伙,不是可以做飯了嗎?中午讓他們在這兒吃飯。”
“吃飯,吃飯,這干活的沒有做飯的累,你說說,一下子來了七八個人,就那二畝地,我加加班,也就干完了,非來這么一大群,說是割麥的,那麥茬留的,能到腳脖,下午拍拍屁股走人了,活,還得我來干。”陳鳳說著話,走了過來,她是來買調料的。
“得了吧,二姆,有人幫忙,不是好事嗎?對了,二姆,老五兩口子回來了,怎么沒有見老六、老六婆啊,王財旺、田福存,當個廠長、廠長夫人,連莊稼活都不想干了?”渠鳳替王福旺兩口子打起抱不平來。田桂香用手輕輕地推了渠鳳一下,渠鳳這才想了起來,今天中午,五叔王滿當、五嬸田桂妮在隗鎮街上待客祝賀呢,她險些給忘記了。
黃驢子又笑了起來,說道:“聽說,那個家伙被西旺給罷免了,好,哼,哼,這客得待,叫我說啊,就在咱達摩嶺寨上,大大方方、排排場場地待,讓那些小人們看看,什么叫人心向背,跟廣大人民群眾作對,下場是可悲的。”黃驢子竟然又使用起革命口號來了。
幾個人打著哈哈散開了,因為,他們早已看到,王松芳如同一只幽靈般從后街向這邊走來了。而黃紅現也在低頭拉著一車子麥秧子,吃力地從寨門口走過。
黃紅現的架子車還沒有轉過彎去,李小娥的大嗓門早就傳了過來:“老四家哩,你是磨嘰啥啊,這吃大桌你不積極,干啥積極啊,小九的車不是回來了嗎?干脆讓他把咱送到街上得了,這天熱的,給捂個被子差不多,是吃大桌啊,還是受罪啊,這個隗麗紅,也真是的,為啥非生到這五黃六月天。”
黃紅現用力地拉著車子走了,李小娥也挎著個籃子出現在大伙面前,后面跟著同樣出了身子的豐小娟。渠鳳瞪了李小娥一眼,李小娥又不依不饒地說道:“你這個袖子,瞪啥瞪,我哪點說錯了?生個孩子,跟偷的差不多,這自家人辦事,吃個大桌,還得跑幾十里,你說,這叫啥事?”
李小娥正說話的時候,王松芳已經站到了水井旁邊,李小娥沖著正背著雙手向寨子里慢慢走去的黃驢子喊叫道:“老黃,烈士,俺老五家也是烈士,省里發的烈屬優待證,省里發的準生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