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快亮的時候,王松芳終于步行走回了家中,他幾乎是癱倒在床上的,連老婆催著他去攤麥稈,他都沒有聽到,有疲憊,更有驚嚇。但冷靜思考之后,他覺得,這些人,不是要他錢的,更不是要他命的,而是要他的信息的。因為那個沙啞嗓子最后警告他說,這事,誰都不能說,當(dāng)然包括賴國慶,如果他們還有什么新動向,必須告訴他們。到時候,他們會以比較溫和的方式見王松芳的,如果不老實,把這事給抖擻出去了,糊涂河里的水鬼,多出一個兩個來,那簡直是小菜一碟。
就在王松芳失魂落魄的時候,王松論卻領(lǐng)著女兒王獻麗、女婿枊歡回來了,侄女婿陳坤從里面?zhèn)鞒鲈拋?,錢,他投給枊歡他叔枊三如了,自己還虧著血本呢,怎么可能再還王獻麗兩口子呢?而王獻美那里,則一口咬定了,自己的日子,比叫花子還難過,還想給他們要錢呢,再說這十萬塊錢,可是投資,你枊歡兩口子,可是想賺大錢的,做生意這事,有賺有賠,到這個時候,出了事,又能怪誰呢?
而老姑父陳家印、紀(jì)委常委趙雪濤,甚至是邵獻洲,都傳回來同一個聲音,馬上要向紀(jì)委、縣委主要領(lǐng)導(dǎo)匯報了,最后定性之前,再不把錢還上,那么,枊歡和王獻麗的黨籍、工作可就危險了,是不是把枊歡列入枊三如、陳坤的同案犯,還不一定呢。可枊歡家里,卻窮得丁當(dāng)響,如果不是因為家里窮,他才不會和一個落了個“風(fēng)流”名聲的王獻麗結(jié)合呢。
王松論掏出了所有的家當(dāng)五萬元,可還差一半呢,更何況兒媳婦舒芬那兒,錢也早就花出去了,又沒有入李俊才的大賬,人家根本就不認(rèn)這壺醋錢,她也正在著急著籌措資金呢,聽說老公公王松論把錢給閨女、女婿了,還丟下一句話,你們兩口子老了,讓閨女養(yǎng)活你們,我和獻武,生不養(yǎng)、死不葬!
王來賓嘆了口氣,說道:“我這兒,也只有一萬塊錢,本來想在渠鳳那服裝廠入一股呢,你們要用,就拿去吧。論啊,這手心、手背可都是肉啊,你說說,芬那兒,可咋辦???要不,你去找找滿倉,讓他給李支書說說,看看能不能入到公家賬上,就是扣芬的工資,不也有個出路嗎?嘿,我咋也想不通,這個芬,咋就會借錢給老賴上禮呢?愁完你家,還有你哥家,陳坤,一點希望都沒有了?”王來賓有氣無力地說著,又激烈地咳嗽了起來。
“芬那兒,我不管,她和老賴搞的事,讓她自己解決去,我估計,老賴不敢不管她,他怕事情鬧大了,兩敗俱傷。坤那兒,是沒有希望了,他陳洪波、陳洪偉、陳建斌都管不下來的事,我們又會有什么辦法啊?”王松論帶著氣,說道:“給獻麗、枊歡借錢的時候,許天半邊,出事了,陳坤不認(rèn)賬,獻美也不認(rèn)賬,而且還說三道四的,真沒有見過這號人。”
王來賓又嘆了口氣,到里屋,取出用一塊大紅布包著的一堆鈔票來,讓孫女獻麗整理去了。
就在這個時候,王松理回來了,帶回一個喜憂參半的消息,王西旺已經(jīng)把他的名單報到了縣委組織部。這一次,要解決一批年輕大點的,長久沒有解決實職的老干部為副鄉(xiāng)鎮(zhèn)長、或者是局委的實職副科級,但有一個條件,必須抓計劃生育工作,也就是所謂的“計生副鎮(zhèn)長”。
王來賓嘆了口氣,看了東院一眼,說道:“自己人畫圈自己人跳,自己找個蘿卜自己坐,圖個啥呀?要說,這還真是個機會,可也保不住干上以后不出事啊?!?/p>
王松理卻說道:“西旺找我談過話了,說這是我一生中最后的機會了,不報,可惜了,就是我們隗鎮(zhèn)剛剛挨過批評,受過處分,有人不斷告狀,也不可怕,因為有人想把整個田縣計劃生育工作的蓋子掀開,那可能嗎?處分的可不僅僅是我們隗鎮(zhèn)的干部,更會是鄭冠旦、蘇辰昌,還會牽連到中州市。他還說,田縣縣委、縣政府正在全力解決這事兒呢,縣委組織部給老同志解決實職副科,也正是這其中的一步?!?/p>
王來賓點著頭,覺得王西旺分析得有道理,天塌砸大家,又不是松理一個人的事,于是說道:“那,你就先答應(yīng)下來,以后,跟西旺跟緊點,這個人,顧班子,也有魄力,不吭不響地,便把周振杰拿下了,有能力。你看看,他一句話便把黃清云那條狗給晾在那兒了,寨上不也太平多了,也不雞飛狗跳了,好。”
“那,要不要給他說說,別讓他再胡求告了,吃了這么大的虧,咋就不知道回頭呢?”王松理用頭微微地向東側(cè)看了一下。
“不用,他所知道的一切已經(jīng)告完了,找他,也拿不回來了,他是條狗,在主子眼里也成了一條死狗,不會有人再理他了,找他干啥?”王來賓自信地說著,聽說兒子升官了,他的氣色也好了不少。
“哥,聽說陳坤的錢,給獻美了,你看看,田縣紀(jì)委一直讓他退錢呢,現(xiàn)在退出來,按借款性質(zhì),不按貪污處理,要不,你再給獻美說說?”王松論試探著問他哥。
王松理嘆了口氣,說道:“老二,他兩口子的事,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咋好意思開口啊?陳坤也進去了,獻美還得找人給他跑事,就更不好說了,要不,一會到南地找找獻文,讓他先借給麗點。嘿,我也聽西旺說了,本來咱家的枊歡,這一回也是能提拔的,可是,林業(yè)局出了這事,影響了他,完了,還得等幾年啊。嘿,要說獻麗這錢,還真得還上,那個賴新年,恐怕也保不住,獻麗干經(jīng)理,還是有希望的,到時候把錢重新掙回來,也就是了。我一會到鎮(zhèn)上,再給孩子取一萬,讓獻文再掏點,湊一湊,再去找找當(dāng)事人,大差不差,先把麗這坨子事給按下來。舒芬那事,就賴在賴夫之身上,他們不會讓縣社出事的。”
王松論并沒有直接回答王松理的問題,而是問道:“大哥,這是王西旺的意思?”
王松理說道:“是啊,給我說過兩回了,人家王西旺,夠意思,閻成剛剛查出楚文革的資金去向,他不是就讓張金水立馬去告訴你了嗎?就這樣違背著原則給咱跑事,咱家的人還去告人家,真是沒有天良啊。”
王松論站起身來,要是侄子王獻文再拿出來一兩萬,問題也就不大了,王松理也站了起來,給爹又說了幾句話,便向外走去。
就在這個時候,侄女王獻紅卻抱住孩子、喂著奶走了進來,看見王松理他們,也不掩懷,直截了當(dāng)?shù)卣f道:“二叔,你這也當(dāng)鎮(zhèn)長了,你可得管管我的事,服裝廠那邊,貼出了告示,說是原來所有的煙棉加工廠的工人,全部回廠,參加服裝生產(chǎn)培訓(xùn),過期不回廠者,按自動離職處理。而且特別聲明了,不承認(rèn)任何外調(diào)、借調(diào)、病休,還說以后要試行浮動工資,多勞多得,不勞不得,獎金上不封頂、工資下不保底什么的,這怎么行嘛,我可是趙書記一手抽調(diào)到鎮(zhèn)政府的啊。”
王松理瞪了王獻紅一眼,說道:“紅,注意點形象,中不中?上班,你必須回去,你就沒有看看,你兄弟獻斌也回去了。我聽獻文說,就這幾天,干的不是什么技術(shù)活,工資已經(jīng)是原先的一倍多了。你再看看你姑父,割麥都不舍得休息,白天上班,晚上伺候你姑,這個月,發(fā)了七百多,比我的工資還高一倍呢。紅,回去上班吧,四五個孩子,得養(yǎng)活啊。”王松理說著,口氣又軟了下來,因為,大門口那邊,又過來了王獻紅生的幾個女孩,一個個伸頭,往院子里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