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忙了一天,宋天成的一生,總得落幕了,這天,又悶又熱,身上的汗如同黏液一樣,粘在衣裳上,有一種惹人發火的感覺。從宋天成的墓地回來,王滿倉和他匆匆趕回來參加宋天成葬禮的幾個孩子,并沒有去宋鄭馮家吃飯,而是很快地回到家中,說起這幾天發生的事。蘇子蓮給他們做了一大鍋鹵面條,打了雞蛋湯,笑盈盈地看著他的子孫們吃飯、說事。
王財旺去了周家口一趟,不是專門找北旺的,他是去和幾個業務戶對接的,自從田縣經濟大面積出現危機之后,那邊的面粉、食用油供應便全部是現金結算了,甚至還要求支付預付款、保證金什么的。而且,一路上的治安狀況極差,搞不好就會出事,像王瑞林一樣的軍隊套牌車輛太多,根本不管用的,除非是一段一段地培養關系,或者有當地公安的護送,這樣一來,整個成本便不可想象地增加了。再加上隗鎮面粉制品廠是接的原來的隗鎮面粉廠、隗鎮供銷社食品門市部、隗鎮食品公司三個企業的老底子,退休工人逐年增加,企業除了要承擔這部分人員的退休工資以外,還要承擔他們的醫療費用、喪葬費用、遺屬撫恤等等,這是一大筆剛性開支,不支付,企業是要亂的。
“六哥,別哭窮了,稅收、費用、各項雜支,我可是給你降到最低了,王勝利那個小廠擔的,比你們都多,人家不也紅紅火火嗎?”王西旺笑話著王財旺。
“老八,你這是站著說話不腰痛,王勝利,他們給退休工人發工資嗎?退休人員、在職人員的生老病死,他管嗎?政府給他派支部書記、副廠長嗎?他們搞計劃生育嗎?所有這些,你們政府干的,除了去欺負老百姓之外,我們都得干。你們干,國家財政出錢,我們干,得花我們自己掙的錢,這樣的企業,完蛋是早晚的事。”王南旺不滿地說道。
“是啊,這就是一個怪圈,企業辦成了政府,啥錢都得出,啥責任都得擔,能維持著說你固步自封,畏首畏尾,沒有改革精神,想改變現實又說你違反國家這個政策、那個政策,觸動一部分人的利益。干好了,到晚年給你調到行政單位去,得個善終,干不好,便是吳三中了。我們,哪兒勝他王勝利嘛。”王東旺同樣感嘆著。
“算了吧,你們以為行政上容易啊,一個省紀委的暗訪組,把一大群人嚇得蛋子上膛,睡不了一個安穩覺,要說,還得是人家老五,當個教書先生,多好。”王全旺靠在門框上,吃著鹵面條,伸了伸脖子,說道。
蘇子蓮拍打著小孫子的后背,抱怨著:“就不會慢點吃,慌啥慌,又沒有人跟你搶?”
王福旺正在喝著雞蛋湯,舌尖似乎被燙了一下,唏溜了幾聲,才接過話頭來,說道:“算了吧,算了吧,你以為清閑啊,和你們一樣,啥活都得干,一樣也少不了,財政不給撥錢,各類集資、攤派、評比一樣不少,分給我們學校的《中州日報》任務,一個老師三份,才可能完成,你們說,又不讓收學生的,咋辦?就這,有人又把我們舉報了,賬,還在縣紀委放著呢。”
王財旺沒有吃飯,他剛才是給宋鄭馮家坐禮桌的,沒有上墓地去,在那邊吃了點,看著幾個人吃飯的樣子,笑了起來,說道:“聽聽,都作難,看看,就咱叔不難,為啥不難啊,不干了,不就不難了。”說完,又尷尬地笑了笑,說道:“要說,咱這,還比老馬那邊強,老馬,也被抓了進去,縣長顧美娟都保不下他來,紀委說的很清楚,我們只查問題,不說成績,成績再大,在我們的結案報告里也只不過是一句話,此人曾經做出過一定的成績。同時被抓的,還有好幾十個棉花加工廠的廠長、支部書記呢,當時,那一個不是像我們一樣,挨了命干企業的。”
“北旺咋說的?”南旺問了一句。
“無話可說,慕清遠和他答應了顧美娟一句話,職權范圍以內,盡最大可能。”王財旺嘆了口氣。
王滿倉已經吸上煙了,幾個孩子看著他,問:“叔,老吳這邊,你和趙礦長前天跑的咋樣?”
“職權范圍以內,盡最大的可能。”王滿倉不置可否地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