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惠芳看著男人又醉醺醺地回來了,渾身被雨淋了個遍,褲腿上也沾上些泥水,并沒有責怪他,也沒有太多的關心,任憑他自己去洗了,換了身睡衣,尷尬地笑了笑,坐在了床上。
郝惠芳已經不知道生氣了,這些日子,讓她明白了一朝天子一朝臣的味道。為了保住自己的位子,縣社財務科長黃勝戰和股金服務部的主任皮同之變成了兩只瘋狗,天天跑到縣棉麻公司去要賬,態度強硬而憤怒。郝惠芳使出了渾身的解數,先是好言應對,后是好吃好喝好招待,把他們領到老魏的洗浴中心,又是洗澡又是按摩,甚至還不停地花小錢,送給他們禮品??伤羞@些招數在他們面前都失效了。他們吃喝照舊,催逼債務照舊。郝惠芳急了,就和他們理論,欠社員股金服務部錢的,也不是縣棉麻公司一家,有的企業多了去,棉麻公司不就是八十萬嗎?恐怕連前十名都進不了,為什么非逼著我們還???聽說其他企業,現在還大把大把地借呢?
黃勝戰憤怒了,言語之間,不要說有尊敬,恐怕都能把她是如何上床上位的事給晾到太陽底下,冷冷地說道:“別人是別人,你郝惠芳是郝惠芳,別人的情況會和你一樣,其他企業會和棉麻公司一樣?田縣棉麻公司,可是賴夫之樹立的樣板企業,實力雄厚得很,這點錢,算得了什么?一個星期之內,必須還清?!?/p>
郝惠芳同樣被激怒了,大聲說:“老黃,我不干了,愛怎么著怎么著去!”
黃勝戰冷笑起來,說道:“不干,能抵賬嗎?花了幾十萬,想走就走?。烤褪墙o老賴、小賴送禮了,花天酒地了,總得說清楚再走吧?”郝惠芳實在沒有辦法了,只好又催促著老魏他們預支房租,給皮同之先支付了一點利息,緩和著劍拔弩張的局勢。
一股濃烈的酒氣,飄進郝惠芳的鼻孔,郝惠芳并沒有回避,多少年了,她覺得自己欠這個男人的,她學會了忍受,沒有躲避,也沒有厭惡,只是默默地承受著。可呂金頂并沒有那個的意思,而是說道:“芳,我聽說,信用社要出大事了,就你們那個破社員股金服務部,用不了多長時間,也得出事,怕他們個球?”
郝惠芳苦笑一聲,懶散地回答著男人的話:“金頂,又和誰喝了?聽些小道消息。社員股金服務部,人家有一個多億呢,說呼啦就呼啦了,哪可能啊?”
“不,不,不,這一回,我可是聽王主席說的,人家就是有水平,說的是銀行里的儲備金,至少得有多少,壞賬不能高于多少,正常運轉的貸款應當維持在什么水平,存款規模與貸款規模如何掌控,反正多了去啦。他沒有說最后的結論,但,蘇廠長說了?!蹦腥说靡獾卣f著:“呵呵,中午的時候,我到單位去了,王南旺不正在改造化肥廠老廠房嘛,咱這個主人翁,總得關心一下,是不?沒想到見到陳德章了,他又被發配充軍,回了化肥廠,帶著幾個保安在維持建筑秩序呢。當時蘇廠長也在指揮部,他們就請我在他們那個伙上吃飯,蘇廠長還請我們喝了酒。這話,就是蘇廠長親自給我們講的。”
郝惠芳聽明白了,他并沒有見到王滿倉,這話是蘇君峰復述的,但從中不難看出,這確實是王滿倉的見解,蘇君峰是看不到這一點的,他是個實干家。郝惠芳想著,問了一句:“你們化肥廠,不是要全部改造成再生資源回收利用大市場嗎?你們這些工人,咋辦啊,總不會都去收破爛吧?”
呂金頂見女人有了興趣,便抱著了她的肩頭,說道:“那不可能都收破爛的,總得有管理服務人員吧。我跟德章商量了一下,讓他給蘇廠長說一下,看看能不能讓我先回去,打個雜,甚至當個保安也行,咱也學學人家張堂主,當初不就是個看小澡堂子的嘛,我一個大男人,總不能天天窩在家里,讓你養活吧,人家還不說我老呂是吃俺小黑妮的軟飯?”
一句話把郝惠芳說得笑了起來,也回過身子,看著自己的男人,說道:“倒是挺會說的嘛,有這個心,就好,我和孩子就滿足了。想去上班啊,恐怕得找找蘇廠長吧。陳警官也行,他和王南旺家有親戚,不過聽說他是受了處分才下去的,也不知道他肯不肯幫這個忙?”
“不用,不用,不用?!眳谓痦斶B連搖著手,把被子都掀動著,說道:“小娟新談的那個男朋友,對,就是王偉,認識田縣保安公司的教練,他說他可以派我到陳德章那里去,先當著保安,再慢慢地讓蘇廠長給我安排管理市場的活。芳,聽說那個教練,原先還是你們供銷社的主任呢?”
郝惠芳哼了一聲,說道:“我說呢,蘇廠長中午請你喝酒,不會醉到晚上,原來又去找王偉、小娟喝酒去了啊。王偉,是咋認識楚文革的?”郝惠芳說的王偉,就是呂小娟新談的那個男人,呂小娟就是又找了他,生活才有了著落,慢慢地恢復正常的。
“不知道,他們啊,好像挺熟的。是我和小偉在羊肉湯館喝酒時,碰見他的。他還帶了個女的,就是公安局那個杜主任。他們還說,公安局這一回要出大事了,甚至還牽連著縣委、縣政府的大官呢?!眳谓痦斦f著,壓低了聲音,說道:“那個楚教練說,他有辦法收拾黃勝戰和皮同之,他們要是再胡作非為,先逼姓賴的爺倆回你們縣社做工作,否則,就讓他們一個個的,到王北旺那里報到,讓他們對簿公堂,爬堂臺子去。想欺負俺家的小芳,門兒都沒有!”
郝惠芳心頭一熱,沒有說話,輕輕地抱住了男人,說了聲:“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