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戲唱得好聽,貴賓房也熱鬧起來,黑殿臣當然還是主角,類如各地事件的新聞發言人,武熙全、武松江、林銃子是他忠實的聽眾,而蓮子從榮平家賣回的肥腸頭則是黑殿臣的最愛,既然是打平和,武熙全還是摁住了黑殿臣的手,掂出了自己的珍藏,一只黑瓷咸菜壇子,揭開了泥巴,吹去了浮土,打開了蓋子,一股窖香掩鼻而來,黑殿臣本來以為是清河縣流行的紅薯干酒,并不想喝的,可那酒香一下子征服了他,用力地吸了一下鼻子,點了點頭,自言自語道:“小米陳醞,三年以上,老官河的陳年老曲,恐怕這水也是老官河的,和老官河大曲有異曲同工之妙,可又不同與老官河大曲,難道說是?”
黑殿臣說著,大伙靜靜地聽著,武熙全已經倒上了酒,清冽的酒水在酒碗里打著旋,激起一層層珍珠,發出濃濃的香氣,武熙全笑著回答了黑殿臣的話:“黑隊長,好酒興,這酒用的老曲確實是老官河的,但水確實是我們這兒地地道道的清河水,小米陳釀,三年以上,對!來,咱爺幾個高興,干了。”
四個人碰了一下酒碗,半陶半瓷的酒碗里,酒泡漸漸散去,清冽的酒水如同門前流淌的河水,甘美如貽,而大盤中的肥腸、魚塊更是下酒的美肴,幾個漢子很快便進入了角色。
“這武松
三碗美酒下了肚
精神抖擻臉發光
筋活胳舒暖胃腸
口舌生津開了腔
。。。。。。”
雙橋邊,冰蓮有板有眼地唱著,人們沉浸在那優美的聲音里。
“嘿,這些年兄弟我走南闖北的,啥事都見過,可對于苦縣皇王寨,我那個老伙計王滿倉,可是佩服得沒法說,那皇王寨過去真的是個鬼都懶得去的地方,窮得小偷去了都得哭,那地啊,是黃河發大水時淤下來的一米多厚的黃膠泥,那家伙,旱了,能結成磨盤大的塊,有水了,一腳下去撥都撥不出來,寨上人說那泥好客,不讓走,原來吃飯全靠老天爺,年年給公社要糧,不讓出去要飯就坐到公社門前,后來公社沒有辦法,就給他們開‘要飯證’,其實是出門證明,他們搗蛋,就寫上了‘要飯證’,后來公社惱了,這不是給社會主義抹黑嗎?就抓人,誰知道聽說要抓人,寨上的人紛紛來投案,因為學習班吃飯不要錢啊。”黑殿臣剝了一粒花生,嚼著,似乎又看到了皇王寨當年的景況,他是個極易動感情的人,與他的外貌形成了巨大的反差。幾個人也靜靜地聽著黑殿臣講述的故事。
“后來啊,連支書也沒人干了,就是這個時候,滿倉哥說大伙要是相信我,讓我試試,公社一看,確實也找不出合適的人選,就同意了,讓他代理大隊長,他不是黨員啊。這個王滿倉,可是個大地主的兒子,是讀過書的,那形象,和松江差不多。人家就給公社提一個要求,不種糧食行不?公社領導一想,往年種糧食也沒見有啥收成,就說,你們種啥都行,公社支持你們,只要不再出去要飯、給上級丟人現眼就中。也是蒼天有眼,城里又派來了個大官的兒子,到他們村兼任支部書記,要啥給啥,統銷物資也能給他搞來。嘿,你還別說,這個王滿倉,就在沙土地里種西瓜、花生,在黃膠泥地里種煙草、棉花,一年下來,日子翻了身,群眾的日子便有了奔頭,王滿倉又和那個大官的兒子擱磨,說黃膠泥最適合做磚了,質地好,燒出來的磚成色也好,輕便響亮,那大官的兒子當場拍板,于是就搞了起來,嘿,這一年下來,半截村子都蓋新房了,光今年前半年,辦喜事的都有好幾家,你還別說,有兩個老光棍都找了個退臼的媳婦。我看你們這清河驛,得學學人家皇王寨,你說,你們這,管得怎么就這么死搬呢?聽說黃河灘里都必須種莊稼,那,能種個球啊!”黑殿臣猛地喝了一口酒,激動地說道:“老百姓吃個菜就不是社。。。。。。”黑殿臣看出了武松江的不安,把半截話又咽了回去。
“松林秋涼石板冷
武松初醒目惺忪
抬頭望月月不亮
只有那行云滿天的星
月亮啊,你讓俺武松快點走
星星啊,你讓俺武松快點行
讓俺早日得見兄長的面
好報俺一生大恩情
。。。。。。”
這出戲竟然還有這種唱法,懂戲的武松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