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美麗又一次跪在了性大師面前,真誠地懺悔著,如今,她已經是真誠的佛教徒了。
了性大師嘆了口氣,說道:“董居士,作為一個十幾年的朋友,我今天就不再拐彎抹角說話了。實不相瞞,你的罪惡,你丈夫早就知道了,不過,他是個誠實的人,他更愛孩子們,悶在心里,隱忍不發罷了。如果我沒有說錯的話,你們夫妻至少有三年以上沒有夫妻生活了。可他,并沒有背叛你,在整個田縣官場,他是最純潔的一個,沒有什么緋聞,也是個清廉的好官。但是,害他的人卻無處不在,越是他快退二線的時候,越是要注意了。我夢里有幾句關于鄭施主的偈語,一直悟不透,今天抄給你,你可以送給他,或許他有佛悟之心,能識得此中意味,也未可知也。”
了性和尚說完,從案子上取下一支毛筆來,蘸了墨水,在一張白紙上寫道:細柳飛禍,秘書播災,背靠瑯琊路自開,函谷白馬了了來。
董美麗看了看,亦不知所云,又問了句:“師父,我當如何辦?”
了性和尚笑著,說道:“董居士半生向佛,無礙,只要一心待他好,待孩子好,不要為閑事、瑣事糾纏。他是斷然不會提及的。你們三對子女之中,長女鄭風雅、女婿王全旺一生富貴無阻擋,其貴不可言;次女鄭風俊、女婿趙新亭亦有富貴命,只是趙新亭仕途不順,最好從商,可得大富;兒子鄭風揚一生碌碌,不會大富大貴,也不可能大起大落,兒媳莊雪飛,前途無量,無量,無量啊。”
了性和尚沒有再說下去,董美麗也沒有再問。對于三個子女,她是極度盡心的。她和云晨一樣,有一種守舊的心理,財政局的同事們,大都搬到新縣城去住了,兩個女兒、女婿也搬到新縣城去了,可她和老鄭卻在堅守著。兒子鄭風揚是學機電的,在王溝煤礦工作,雖說新縣城也買了房,可他和兒媳莊雪飛卻極少去住的,一直和他們住在一起。
老鄭這個縣委書記,在田縣可謂是一言九鼎,但他的朋友并不多。他之所以愿意住在老城不走,不僅僅是相中了老城的清閑安逸,時間如同靜止了一般,更有著他的幾個老朋友。第一個便是王滿倉,一個永遠充滿著神奇的人物,出門不遠便到了那處大宅子,里面總是充滿了笑聲;第二個便是蘇君成,一個有故事的人,就住在他家后面的一排;第三個是羅子七,可惜已經躺在床上不能動了,全靠老婆黃青平照顧著,有時候幾個老伙計去看看他,也是他們之間相互幸福著的時光;第四個,便是風風火火的李大奎,如今已經回家種地去了,不過,每隔幾天總會給大伙送青菜來,而每次李大奎回來,便是他們相聚的日子。
而今天,在空洞洞的老電影院相聚的,卻不是鄭冠旦的幾個老友,而是他的兒子鄭風揚、女婿趙新亭,還有自己的妹夫馬春梅。鄭冠旦邀請來王滿倉,幾個人在偌大的院子里搞起燒烤,喝起啤酒來。
現在的年輕人就是趕潮流,只要廣告里、電視節目里或者是中州市的街頭巷尾有什么新奇事,他們馬上就能模仿出來。甚至有人說,鄰近的工縣,連導彈都能模仿出來,當然是玩笑話了。
“這個金星的不行,沒有青島的好喝,味道有點寡。”馬春梅擼了一串燒烤,品味著冒著泡沫的啤酒。
“呵呵,老馬,咱這是白吃白喝小揚的,就別挑剔了,叫我說啊,人家金星啤酒,咱可得多喝點,權當扶持這種鄉鎮社隊企業的,這家伙,不容易啊。你說他是個體的吧?可它卻又有很大的集體性質,你說他是國營的吧,它又以個體管理的形式存在著,它又不是純粹的資本主義的股份制企業,也不是純粹的合作制企業,這個,有點意思。”王滿倉喝著啤酒,品味著肉串,說道:“過去,我們只知道煮著吃羊肉,可陳佩斯一個小品,大江南北都在吃烤羊肉串了。我想,我們的企業形制,也快改變了,不可能用一種或兩種企業形式概括一切的。”
馬春梅笑了,說道:“好家伙,這吃個羊肉串,喝個小啤酒,還和企業制度聯系上了。你還別說,不是要搞社會主義市場經濟了嗎?我看,肯定也得改變,不然的話,就不順了。就拿我們來說,礦務局,本來就是挖煤的,卻非要搞出來個行政單位,正處、副處的,還要分出個三六九等來,還得搞出些行政管理、學校醫院、甚至是公檢法司,可謂是五臟俱全啊。不要說生產經營,光這種內耗、這種累贅,就足以把企業搞垮了。還是你王滿倉厲害啊,在君峰搞化肥廠內部綜合服務公司建設時,你搖了頭。當時,你們一紙廠的職工罵你,你忍了。在吳三中搞企業兼并、合并、擴大規模時,你搖了頭,當時縣委、縣政府領導罵你,你忍了。現在看來,也只有你們田縣第一造紙廠沒有欠款、沒有累贅啊。可謂是輕車簡從,不,應該是無債一身輕,好羨慕你啊。新亭,這攤子,是田縣最好的攤子,你小子可要給老王守好了,否則,你就是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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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父,報紙上可是有一種觀點,說我們這種企業辦的學校、醫院、商店等等,可是解決了職工的大問題,也為政府分擔了憂愁呢?”鄭風揚滿臉大汗地烤著肉串,還不忘插嘴說話。
“屁話,錢從哪兒來的?記住,羊毛出在羊身上,表面上是企業幫助政府解決了點就業、教育、醫療等問題,實際上,減少了企業利潤,更減少了企業稅收,轉個彎兒,花的還是政府的錢,而且是翻了倍的成本投入。這樣下去,最后勢必都成了吳三中,就是蘇君峰、中州礦務局,如果不及時剎車,照樣撲騰不了幾年。你小子,到時候到大街上賣羊肉串去吧。”馬春梅罵著妻侄,喝著啤酒。
“姑父,我要是這樣說啊,還真是,我們一紙廠的很多老職工,到這個時候,才想起滿倉叔的好來。還有那個皮洞之、王小五,那簡直是把滿倉叔當成了神仙,你看看人家阿鎮街上,先是大市場,后來是賓館、飯店、各類商店。乖乖,聽說王小五還想開發阿寺這個旅游景點,辦什么私立的學校呢。”趙新亭佩服王滿倉的做法和見解,也一步一趨地按著王滿倉的想法管理著田縣一紙廠,如今可以說是得心應手了。
“你們說的,恐怕也只是個現象,內涵的東西還有很多,中央既然敢從計劃經濟,過渡到有計劃的商品經濟,現在直接喊出市場經濟的口號,肯定要有大動作。最起碼,規范一下企業的市場行為,是必須的。要不然的話,你們大礦周圍,甚至腹地,早晚會被打成篩子底的,這,也正是這十年快速發展的代價啊。”王滿倉接過趙新亭遞給自己的啤酒,又喝了起來。
“聽你們噴話,有一種上學的感覺,好,來,老鄭陪你們喝一杯。不過,咱先說好了,你們一扎,我一小杯,這家伙,白酒、啤酒不對等啊。”鄭冠旦不喝啤酒,也跟他們說不到一個壇上,只好端起小酒杯,跟他們碰杯了。
“不,鄭書記,雖然形式不一樣,可卻有一個同樣的東西在里面呢,那就是酒精,令人興奮的酒精。企業也是一樣,無論是個體的、集體的、國營的還是其他什么名稱的,都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利潤。”王滿倉說道。
鄭冠旦喝了一杯白酒,臉色紅潤了不少,搖了搖頭,說道:“不,我看到的幾個字是:‘在中國共產黨的領導之下。’”幾個人大笑起來。王滿倉也抱拳認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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