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周振杰沒有想到的是,原本自己認為軟弱可欺的王西旺并不是他的真相,他不僅指使著李改玲抓了郭小翠、李轉,強制引產并做了絕育手術,也壓下來楚文革報來的,有關開除孫小虎等人黨籍的報告,又讓鎮黨委辦公室起草推薦文件,推薦渠鳳兼任隗鎮供銷社支部書記、達摩嶺煙棉加工廠支部書記,并通知隗勝利在渠鳳的統一領導之下,有序地做好隗鎮供銷社門店的搬遷及新型服務設施建設用地的選址,還強力調回了計生專干黃清云。
更令周振杰感到震驚的是,他命令隗鎮紀委書記閻成,請回了隗鎮供銷社的兩位老領導魏石頭、李彩云及部分職工代表作證的情況下,強行把隗鎮供銷社和煙棉加工廠的賬給抱走了,組織專人,進行審計,針對的對象當然是那位自己也看不起的楚文革。
周振杰甚至抱怨過,如此聰明的賴夫之,在用人問題上,怎么如此草率?這人閻成,和阿鎮的鎮長閻學是親兄弟,是閻國慶的兒子。周振杰知道,他的根子有多硬,更知道,他們的聯合足以把自己給架空。實際上,自己也早已被架空了。
“周書記,咱就這樣看著他王西旺坐在咱脖子里拉屎撒尿,你是書記還是他是書記啊?”周治國逮住機會,不滿地問道:“不行的話,咱就往上反映他破壞組織紀律,破壞工作紀律?!?/p>
“他怕嗎?他要是害怕,就不這樣干了。”周振杰好像回答著周治國,又好像自言自語著。
“要不,你就直接找鄭書記,你不是和他老婆董美麗搭過班子,搭過伙計嗎?多好的條件啊,不用白不用?!敝苤螄匡L點火地說著。
周振杰痛苦地搖了搖頭,他知道,這個時候找董美麗或者找鄭冠旦,都是極其不明智的選擇。他們兩口子內心里的掙扎,是可想而知的,此時到他們面前提起以前的關系,那簡直是引火燒身、自投羅網。
周振杰苦笑了一聲,人常說愛屋及烏,反過來,亦然,他鄭冠旦恨豐子澤,董美麗恨豐子澤,他們共同恨的,還有知道董美麗和豐子澤私情的人。周振杰想了想枊三如、又想了想高致遠,才真正想起吳大用前幾天說的話來:“快到站的車,為什么非要去撞死個人不可,好車撞了,還有修的價值,而我們這種即將報廢的車,結局只有一個,砸它個稀巴爛!”
不僅吳大用要退了,王滿倉也要退了,而比自己還小一歲的閻國慶玩得更絕,提前申請退了。請求只有一個,對于他的兩個兒子,適當照顧一下。于是,一個從政府辦公室副主任位置上下來當了鎮長,一個從紀委辦公室下來當了鄉鎮紀委書記。雖然看上去是順理成章的事,但未必人人都能得逞啊。
想起這些事,周振杰幾乎想打自己的臉,他就一個兒子,名叫周鑫,小時候不好好學習,連個高中也沒有上,最后好托人,才安排到縣社土產站,也就是如今張俊當經理的那個土產公司??蛇@孩子又不爭氣,先是和人家小閨女談戀愛,誘騙人家上床,懷了孕,被人家爹娘打上門來,最后沒有辦法,只好和那個閨女結了婚。可周鑫又看不中人家,沒過一年,又離了婚,人家跑到周家大罵,甚至用屎尿潑了他家的門,使得周振杰丟盡了老臉。后來,周鑫又不好好上班,上班了還有偷竊行為,張俊無奈,給周振杰打電話,讓他把兒子給領走了。條件是,公司寧肯給他發著工資,再也不讓他來上班了,一天都不行。
周振杰想起兒子周鑫,那可真是一肚子的氣,這些日子,從他媽那兒取了一千多塊錢,也不知道又跑哪兒去了,恐怕回來的日子,便是身無分文的日子。而如果在這個時候,自己和王西旺斗,結果會如何?周振杰不敢想,自己跑到鄭冠旦、董美麗那兒說上一萬句,他們未必會相信。而王西旺只要開個玩笑,說當年周振杰與豐子澤的關系是如何如何“鐵”,他掌握有豐子澤的某種見不得人的證據,下場又會如何?他甚至想起修建秦始皇陵宮的人。
掌握了別人的隱私,未必不是一把雙刃劍,你是強者的時候,是你抓住了別人的“把柄”,對方是強者的時候,他便抓住了你泄露隱私的把柄,因為泄露事件,除你之外,別無“分號”,否則它就不叫隱私而叫新聞了。
周振杰暈了,他向周治國揮了揮手,說道:“讓辦公室派輛車,把我送到醫院去,一切工作,均由王鎮長做主?!?/p>
王松芳還是到城里看望了他三叔王來賓,他沒有找到黃清云給他介紹的那個楚文革,也沒有把那個小本本往縣領導哪兒送,他不知道該送給誰,更不知道該如何說。他想聽聽三叔和妹夫陳家印的意見,他覺得,如今的陳家印是后街王家最大的官,至于侄子王獻文那個企業上的正科級,他還是有些不屑一顧的。
“松芳,叫我說啊,你就答應了你滿囤太爺,把那幾間破房子扒了算了,政府又不是不賠償你,你在寨子外邊蓋處新宅子,多好。總比住炮臺底下強得太多了。俗話說,寧住廟前廟后,不住廟左廟右,更何況你家頭頂上還有個大炮臺呢。這地兒,不好,不是扎莊子的地塊,要不是咱那莊子是咱后街王家撇下的祖業,我也想搬出去,可惜人家王滿囤也沒說啊。”侄子王松芳還沒有開口,叔叔王來賓便勸開了侄子。
原來,那次王滿囤領著市里、省里的領導和幾個文史專家視察了達摩嶺炮臺、寨墻及達摩廟之后,縣委辦公室就有一個建議性方案,拆掉王松芳家的房子,進行綠化,把達摩廟和炮臺遺址連為一體,并修建一條通過寨海子到王萬里、王義烈士墓地的小道,以便游客參觀,并對學生、干部進行愛國主義教育等。對此,王松芳給予徹底拒絕了,他說自己是個無產階級戰士,是個合格的共產黨員,不相信什么封建迷信,風水好孬,他堅持住在那里,而掀了信心滿滿的王滿囤一個仰八叉。
王松芳沒有想到,今天三叔舊事重提,心里便又生出幾分不滿來。剛才自己給他說的郭小翠的事,是自家人的事,作為三叔的王來賓僅僅是嘆了口氣,并沒有表態。而王滿囤幾個月前提出的一件破事,在三叔這里倒成了正事,王松芳內心里的波動是可想而知的。
又等了好大一會,陳家印還是來了,還是小女兒王獻嬌去把他喊來的。陳家印喘著氣,根本沒有等王松芳說話,便說了一句:“大哥,啥事都別說了,隗鎮,要翻天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