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青雖然沒有得到馮國辰的擁抱,但她覺得,自己還是引起了馮院長的青睞,甚至是某種暗示,能把自己領到太平間后墻根外跟自己說上幾句真心話,證明,馮院長心里還是有自己的,姓李的那老東西退休后,田縣看守所醫療室主任的職務,百分之九十以上,就是自己的了。因此,上班之后,她很快便把看守所里三天以內新進的一百多號人員名單給復印了,并稱作自己要到縣計生指導站去作孕檢,跟李隨群打了個招呼,又趁武警正在檢查新進犯人的時候,對那個值日班長咧嘴笑了笑,那個班長也對她笑了笑,便放她出了Ab門,并沒有檢查她身上帶有什么東西。
王小青送來的名單,很快便經王南旺的手送到了中州礦務局馬春梅的辦公室,馬春梅一看一百多號人,惟恐搞錯了,又急忙喊來人事處的一個老干部,一個一個地給打上了記號,能確認對上身份證號碼的各單位正式干部、二十四人,除了供應處代理處長李留周處,其他沒有一個正礦長級別的,而且,他們全部是各煤礦、各經營單位的供應人員,也就是說,全部是和李留周的供應處發生業務關系的人員。
馬春梅正在疑惑的時候,得到消息的王滿倉也過來了,人事處那位工作人員也知趣地走出了馬春梅的辦公室。王滿倉猛然一看那串名單,大吃一驚。張工行,這孩子,怎么又進去了,昨天晚上,還聽南旺說,是件極小的事,王長春把孩子已經領回家了,難道又出事了?
王滿倉有些不相信,又仔細地看了看身份證號,正是張工行,那孩子的生日好記,1976年9月9日,偉人逝世的那一天,當時張金水被公社關起來了,是自己送侄女王梅影到隗鎮衛生院生的這個孩子,他記得很清。不過,這個時候,不是說孩子事情的時候,他又緊緊地盯著馬春梅和那位工作人員在名單上羅列的姓名、職務及一個個問號,陷入了沉思。
“為什么沒有李四輩呢?”馬春梅好像是在問王滿倉,更像是在問自己,因為,排溝煤礦老礦長李四輩,已經在礦長的位置上干了十幾年,頭上的辮子一抓一大把,隱瞞著組織,娶了三個老婆,還都生有孩子,而且還在排溝煤礦甚至是中州礦務局機關大院,三個女人連同她們各自的孩子,還干過架,他還動用公款,為大老婆的兒子蓋了個小酒店,為小老婆搞了個美容院。連他自己都清楚,在貪腐問題上,他是一只熟透的瓜,只要組織上稍微動點真格,他便會毫無疑問地被抓進去的。
“你是說,他和這個李留周有親戚關系,還是其他關系啊?”王滿倉不大了解他們之間的情況,問了一句。
“不,他們之間不是親戚,這個李留周原來是排溝煤礦的供應科長,因為采購問題,還把李四輩給舉報了。后來,經局黨委研究,為了保證排溝礦的班子穩定,才把李留周給調到供應處的,李留周這個人,工作能力還是很強的,而且還有相當的原則性,可是卻一直提拔不上去,只要說該提拔了,就有人舉報,舉報到田縣紀委、局紀委、中州市紀委、省國資委、煤炭廳的,都有,所以一直代理著供應處長一職。”馬春梅給王滿倉介紹著情況。
王滿倉想了想,說道:“那,會不會是李四輩仍然在恨著李留周,而一直咬著他不放呢?”
馬春梅說道:“不是沒有可能,但,他這樣做對自己有什么好處呢?要知道,他自己可是個熟透的瓜,隨便一動手,他便完蛋了,他那事,沒有人敢保他的,大伙只不過不說罷了。再說了,后面這一群,好多人,恐怕他李四輩連認識都不認識。”
王滿倉冷冷地說了句:“那,就先動動李四輩,打打草,看后面跟著的,到底是條蛇,還是條蚯蚓,不動他李四輩,這個責任,你同樣擔不起。”
馬春梅點了點頭。
馮國辰剛剛送走王南旺,沒想到孫可孝的兵馬又殺了過來,這一次,還新增了有生力量,老城西街的支部書記陳洪恩,馮國辰自己想想,內心里都笑了,他陳洪恩要是不來,這戲還真不完整,因為那個職工住房的筒子樓和原來的鍋爐房,是后來征老城西街的土地修建的,他們來了,這戲也就圓滿了。
而孫可孝、陳洪恩卻不是來和他馮國辰開玩笑的,原本定的三天時間,早就過期了,田縣人民醫院辦公室,除跑到老醫院進行了人口登記造冊外,就是把那幾戶外來流動人員給攆走了,其他還是閨女穿她娘的鞋,老樣兒。
或許是陳洪恩第一次露面,年輕點的孫可孝要在年老的支書陳洪恩面前表現一番,用拳頭擊打著馮國辰的辦公桌面,幾乎是吼叫著說:“姓馮的,你信不信,我把你那個破醫院用鏟車給你鏟平了?”
“我信,我信,我信。”馮國辰笑著,讓著煙,倒著水,連聲附和著,說:“不就是怕影響咱城關鎮的計劃生育成績嘛,我們接到通知后,不是把流動人員給攆走了,我們住在那兒的,全都是七老八十的退休人員,就是用針管往里面打,她們也生不了孩子的。請二位領導放心,咱田縣人民醫院,絕不會拉咱城關鎮的后腿的,只要他們人民銀行、老建委、影劇院、老財政局搬了,我們立馬就搬,我就不信了,當不了第一,咱得當前五名不是?”馮國辰笑著,說著。
“呵呵,老馮啊,不是兄弟我說你,你可真是夠滑頭的,還他娘的前五名呢,你這不是明擺著軟抵抗是嘛。兄弟我這是第一次來,在可孝表侄這兒求個情,再給你們田縣人民醫院三天時間,三天之后,我們也不再來了,直接上鏟車,所有后果,由你們田縣人民醫院負責,走!”陳洪恩表現得比孫可孝還堅決,下了一道命令,揚長而去。
馮國辰感覺到一陣心寒。雖說王南旺提出的建議,班子也透了氣,大部分同志沒有意見,人們也相信王南旺能安排好退休工人的住房問題。可這土地卻是國營的,有一部分,嚴格意義上來說,是屬于人家蘇文娟個人的,無論如何,是要按國有土地管理的規矩來的,是要向縣政府打報告的。可現在縣委、縣政府卻亂成了一鍋粥,這個時候去找蘇辰昌說這事,恐怕有點不仗義。
而孫可孝、陳洪恩這邊,此時得到的,已經不是城關鎮黨委書記王全旺的真實命令,而是陳建斌的命令。按照王全旺的命令,馮國辰已經完成了任務,證明了所有超生人員全部是外地來的流動人員,并且有詳細的記錄,不說爭取暗訪組理解,搪塞一陣子,還是有可能的。
就在馮國辰一籌莫展的時候,走廊里又響起了一陣高跟鞋走過的聲音,漸漸近了,是敲自己辦公室門的,馮國辰急忙坐好了,說了聲:“請進。”原來又是王小青,嘴里喘著粗氣,說道:“馮院長,有個事,我必須給你說一下,你們家里的那個叫張工行的孩子,又被抓進去了,他讓我給家里捎信呢。”
馮國辰急忙止住了王小青,說道:“不對吧,小青,俺家可沒有什么叫張工行的,你搞錯人了吧。”
王小青笑了,說道:“馮院長,不會錯的,這小家伙進去過好幾次了,他說他姨叫王小妮、他姨夫叫馮振東的,天天給我說笑話,還給我要叫布,粘胡子呢,那小孩,可機靈了。這一次,好像是在中州礦務局職工醫院那里,為他舅舅打不平才傷了人的。”
馮國辰猛然想起來了,是有這么一個孩子,是兒媳婦的外甥,他也隱隱約約地聽說,有人在職工醫院里打架了,是有人想訛詐王東旺,沒想到打架的還是這小孩。于是急忙問道:“他讓你捎啥話啊?”
王小青回身關上院長辦公室的門,趴到了桌子面上,小聲的說道:“第一件事,是說他自己的,昨天打過架后,本來也不重,職工醫院的醫生、護士給被打的那個人簡單包扎了,并出具了基本沒有傷害的證明,礦務局派出所根據證明,就把人給放了。可半夜的時候,新縣城派出所的民警,突然間,到他所在的單位,也就是縣社土產公司的倉庫,又把他給抓走了,理由還是說他故意傷害,被打傷的人員,現在在咱人民醫院住著呢。我查了一下紀錄,是在咱外一住呢,那人叫賈公正,說是被鈍器敲打致傷,造成了腦震蕩,至今昏迷不醒,連給他出證明的職工醫院的那個醫生,也已經被控制了,案件正在調查之中。他說,他是被冤枉的,他從礦務局派出所出來后,一直和一個叫王長貴的人在一起,根本就沒有見過這個賈公正,他還說,他看見賈公正是坐著一個人的三輪車回濁岐鎮老家去了。”
聽著王小青的匯報,馮國辰故作鎮靜地說道:“小青,我看你在看守所干這幾年,連警察的業務都熟悉了,這來龍去脈的,說得真好。這個事,我待會給你振東哥說,另外一件事呢?”
“第二件事,他說,有關他勝利叔的事,讓他三姥爺找陳建平,就是看守所那個貧貧氣氣的警察。馮院長,他三姥爺是誰啊,都恁大本事,會管著礦務局的事,那可是窩案啊,二十多個人呢,還都是當官的,老是給我要藥,煩死了。”王小青說著,看著馮國辰的臉,他知道,馮國辰肯定和這個案子有關,否則,他不會要那個名單,而且又是那么急。
“噢,他三姥爺啊,中州市委的大干家,好了,小青,你回去吧,這事啊,不要和任何人說。”說著,伸出手來,笑了,說道:“以后要是經你的手要藥,直接找我就是了。”
王小青笑著,遞給馮國辰一個單子,馮國辰看都沒有看,便給她簽了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