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這日子真好,農歷二月二,是個龍抬頭的日子,也是男人王滿倉的生日,田桂香早早地就起來了。黃青平、蘇子蓮也跟著起了床。三個女人笑了,大人孩子,回家吃飯的數目沒有個準頭,也不知道咋做飯了。
過了一會,渠鳳也懶洋洋地起了床,看著她們幾個,笑了,說道:“娘,今天要去看風雅她媽呢,要不,咱倆不吃早飯了,到城里喝羊肉湯去。”
田桂香笑了,說道:“咱倆不吃了,你姑、你奶總得吃吧,還要費一回事,干脆,吃點算了,中午在城里吃吧。你奶奶煮的雞蛋,給你大往學校里送點,你大生日哩。”
“哎喲,我的婆婆媽、婆婆奶哎,這都啥年代了?過個生日還吃雞蛋啊,就他那里,一大早上,一個學生一個煮雞蛋,老頭往那兒一站,一筐雞蛋都能給他煮好了,端到他面前。我聽圓圓說,她們的王校長,早晨跑步之后,就是到老師伙房里,吃上一枚雞蛋,喝上一杯豆漿,就給學生上課去了。我看你們啊,就是瞎操心,還怕俺那公爹餓著了?”渠鳳和婆婆開著玩笑。
她說的圓圓,就是原來田縣供銷建筑公司經理何軍成的女兒何圓圓,渠鳳她媽死了之后,經人撮合,苗秀英就嫁給了渠鳳她爹渠茍蛋,何圓圓也就成了她妹子,許都師范畢業后到田縣瀾滄學校當了老師。
田桂香不滿地看了兒媳婦一眼,說道:“你們啊,一個個懶得飯都不想做,這男人,就是外手人家,他吃不吃,是他的事,你做不做,是你的事。”田桂香說著,眼睛里似乎有了淚花。嚇得渠鳳連連說:“好,好,好,媽,這不是開個玩笑嗎?我的意思是他那兒有的是雞蛋。但我看了,肯定沒有咱家的雞蛋香,咱家的雞蛋,可是你和奶奶,還有俺姑,喂玉米粒長大的,沒有一點污染,是不是?好了,你們去做飯吧,還有俺大哥他兩口子呢,咱四個一同去,老二、老四,都已經去過了。”渠鳳說著,看到田桂香已經緩過氣來,又笑了,說道:“對了,親娘,那老頭過不過生日,是他的事,咱給他過不過,是咱的事。中午,咱只管給他擺一桌,哼哼,讓王校長自己掏錢,如何?”
田桂香笑了,說道:“中,老中,你們啊,心里有俺倆就是了。要說,你們比別人家孩子強多了,一個個的,沒有跟俺伸過手,沒有紅過臉,我就感激不盡了。”說著,進廚房忙活去了。
蘇子蓮一直坐在那兒笑,見田桂香去做飯了,這才問道:“鳳,你大哥那兒,不是說開工的嗎?怎么又不開工了啊?”
渠鳳放下刷牙缸,抹了一下嘴巴上的白沫,說道:“他啊,神三鬼四的,先是說礦上缺錢。后來,程文彬又對他說,過年后他們那個海涵煤礦賠了幾十萬,他又到其他煤礦上問了問,縣營煤礦,沒有一家開工的,他也就又擱那兒了。”
蘇子蓮的臉色變了,說道:“這個東旺啊,就是優柔寡斷些,生產不開門,那可是死賠,開門做生意,雖說有可能賠,但聚的是人氣、聚的是路,他連這一點常識都不懂,能做好生意嗎?再說了,巧轉的煤礦賠了,那你得先看看她為啥賠了,再想辦法不賠,不就是了嗎?”蘇子蓮對于孩子的生意仍然關心著,她覺得,這做生意就是在做人,不能大停版的。
祖孫倆正說話的時候,王東旺、陳三好來了,還拿著看病號的禮品。陳三好進門便說道:“鳳,開你的車吧,你大哥的車,今天一大早給人家拉好去了。哎呦,咱娘做啥飯呢,恁香,對了,攤煎餅的吧,好,吃了再走。”說著,一頭便扎進廚房內。
蘇子蓮并沒有看孫子媳婦一眼,而是直截了當地問孫子王東旺:“東孩,煤礦還不該開工哩,過了破五,年就盡了。你倒是好,過了破五過十五,如今都二月二了,你那里工人還歇著,要是這樣做生意,不賠死才怪呢?孩,就是國家的本錢,咱也不能這樣干啊。”
王東旺低下了頭,沒有說話,他還沒有找到啟動資金呢,更何況,開工即意味著賠錢,是大伙要共同面對的問題。蘇子蓮見孫子不說話,便又說道:“你們啊,算賬,光算一時,不算一世,這做生意跟種莊稼是一個道理,有豐年,就得有賤年,也可能有災年。你要是感覺到今年不行,就不種這一季莊稼了,今天下雨了,沒有客人,商店就關門睡大覺去,行嗎?你得算大賬。”
王東旺點了點頭,支吾了幾句,說馬上就開工。陳三好一手端著一筐子煎餅,一手拿著半張,從廚房出來了,聽見奶奶正在說自己男人,還了一句嘴:“奶奶,你都不知道,賺那一點錢,還不夠交稅的呢。只要一開工,就得交各種稅收,應付各種檢查,還得花更大的錢。開工,還不如停著呢。”
蘇子蓮不滿地看了孫子媳婦一眼,問了她一個問題:“你們也別給我犟,我問你,文彬說開工賠錢了,程發財也說下河煤礦開工賺錢了,可為啥,他們一個個的,春節都沒有停工啊?倒是你們這些大礦,一個個跟當官的一樣,停了下來。叫我說啊,你們這些人,就是沒有個做生意的樣子,倒有了當官的架勢。東啊,要當官,咱就好好當官,要做生意,咱可得好好地做生意。你大舅爺生前跟我說過這樣一句話:‘做生意,離不開日本人,也不敢不看日本人的臉色,可心里邊,咱得有自己的主張,臉面上應對著他,內心里防備著他,生意場上利用著他,算盤珠子可是在自己手指頭下面的。’這話,你仔細品品,也就知道巧轉、發財為啥不停工了。”
渠鳳有點夸張地驚呼道:“奶奶,聽你這話,那就是個大經濟學家,要不?咱集中起來,你上一課,你說這些,實用,真實用,我就是這樣干的。”渠鳳自己夸獎起自己來了,蘇子蓮也笑了起來,說道:“你這個孩子啊,就是會逗我笑,你啊,可不是這樣干的,聽說,你把你們書記的酒桌,都給掀翻了?鳳啊,有些事,過剛則折,欲速則不達啊。”
渠鳳愣在那里,她竟然沒有聽懂奶奶說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