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滿倉回到家的時候,太陽已經(jīng)落山了,他看了看滿院子里坐著的人,笑了笑,對幾個兒子說了聲:“都回來嘛,明天我和你娘到醫(yī)院,就得了。廣軍那邊,請了中州醫(yī)學(xué)院的專家,明天也就是個復(fù)查,沒多大事?!闭f著,便把手里提著的幾袋子豆奶粉放到了小桌上。
渠成看了看,搖了搖頭,說道:“爺爺,這個不好喝,我要喝甜的,鐵罐裝的,最好喝了。”院子里的人,又笑了起來。程文彬笑罵著:“扯蛋孩,回去讓你爺給你買去?!?/p>
王滿倉并沒有接小孩子的話,也沒有接程文彬的話,而是看了帶著孩子過來的何圓圓一眼,問道:“冷校長咋安排的啊,這不上不下的,有工資沒?”
何圓圓的嘴噘了起來,說道:“一個月給那一點錢,根本不濟(jì)事,我正想著辭職呢,可冷校長的意思,讓我再等等。她說,今年秋季,城里那幾個新建的學(xué)校會招生,到時候讓我到新學(xué)校去?!?/p>
王滿倉嘆了口氣,沒有再說什么,畢竟,何圓圓他們,可是正規(guī)的事業(yè)編制,是鐵飯碗,誰也不想丟了。
他們說話的時候,渠成卻不依了,抱著何圓圓的腿,說道:“小姑,沒好吃的,你得給我買去?!焙螆A圓的臉紅了。小家伙一看,恐怕是沒戲了,于是又跑到渠鳳面前,伸出小手來,說道:“大姑,贊助贊助唄?!?/p>
渠鳳看了何圓圓一眼,說道:“都是你們給慣的,看看都成啥樣子了?跟要飯的差不多。給,十塊錢,給我滾蛋。”渠鳳笑著,給了侄子十塊錢,那小家伙得著了錢,頭也不回地便跑了出去,惹得何圓圓急忙追了出去。
王滿倉笑了笑,看了王南旺一眼,問了句:“田縣化肥廠要轉(zhuǎn)型改造了,你叔咋安排的???”
王南旺笑了,說道:“具體的轉(zhuǎn)型方案,縣政府不是下的有會議紀(jì)要嗎?他們出地皮,我們出資金,改造后統(tǒng)一評估,按比例分成。他們那一部分,用來解決田縣化肥廠的遺留問題,尤其是銀行貸款和職工統(tǒng)籌金。全旺的意思是,按他們工作年限,實行買斷工齡的做法,一次性解決了,然后把職工推向社會。至于俺叔,已經(jīng)走馬上任了,工程建設(shè)這一塊,他負(fù)全責(zé)?!?/p>
王滿倉笑了,又看了王東旺一眼,說道:“既然做出決定了,就跟人家永祥交接清。趙彩霞那里,恐怕沒什么希望了,你還是找找你冠旦叔,調(diào)到中州煤業(yè)去吧,找個技術(shù)部門,脫離個干凈?!?/p>
“技術(shù)部門,也未必干凈得了,黑殿臣煤礦爆炸案,開始重新偵破了,上午的時候,省公安廳的人都來了?!蓖鯑|旺嘆了口氣,說道:“冠旦叔也是這個意思,想讓我學(xué)風(fēng)揚(yáng),干個工會干部什么的。”
“就那,就中,大,明天我和俺姐到醫(yī)院里伺候俺娘。”陳三好理解她的男人,又看了看王南旺、王西旺一眼,說道:“你們,大財主哩,出錢,包括咱姐俺倆的工資?!?/p>
蘇子蓮笑了起來,說道:“俺好,不傻,去伺候你婆婆,還要雙份工資。行,讓他們出,你和你姐,茶飯也不行,就跑到街上下館子?!?/p>
眾人笑了一回,程文彬?qū)嵲谌滩蛔×?,便又說起供銷社的事,想拐彎抹角地提示一下,齊大國主任的意思,甚至說出了,如果渠鳳不接手社員股金服務(wù)部的主任和縣社財務(wù)科長職務(wù),程大海是有考慮的。沒想到王滿倉一針見血地說道:“文彬,不僅鳳不能接手,大海同樣不能接手,那不是一顆普通的炸彈,而是一顆原子彈。你是只看到了那千把萬的現(xiàn)金,卻沒有看到近億元的債務(wù)和正在壞死的賬,正在飛速上漲的利息。你啊,接手隗鎮(zhèn)供銷社不容易,也可以說是一個幸運(yùn),現(xiàn)在唯一要做的,便是盡量回籠資金,預(yù)備應(yīng)對危機(jī)的爆發(fā),不要再搞什么投入了。至于那個黑河灣農(nóng)資市場改造項目,我聽振東說了,你可以干,但你個人,最好不要往里面投錢,并且一定要和縣聯(lián)社、濁岐供銷社簽訂好扎實的合同?!?/p>
程文彬臉紅著,點了點頭,他沒有想到,王滿倉對于他近期的活動,掌握得這么清??磥恚险扇送跬鷺s說得對,這個達(dá)摩嶺王家的領(lǐng)軍人物,時刻都在關(guān)注著這個龐大家族的每一個人,甚至包括后院王家不屑的那個舒芬,王滿倉也問了一句:“松論家那個兒媳婦,是不是被你們給孤立了???她啊?!蓖鯘M倉沒有再說下去。
王南旺搖了搖頭,說道:“聽長秋說,他們連馬建強(qiáng)也帶到死地里,又停工了。真是的,這個姓賴的,還要害多少人???”
程文彬也跟著笑了起來,說道:“大伙對他的評價是,見過不要臉的,沒見過恁不要臉的,舒芬那兒的房,還沒有起地基呢,人家已經(jīng)把房子全部賣完了,錢也撈摸走了。俺十叔那兒,這么大的動靜,咋不查他?。俊?/p>
大伙沒有回答程文彬的問題,程文彬或許也覺得自己說這話不合時宜,于是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顯示著自己困了,說了句:“要不,讓俺三奶,明天早上坐我的車吧。”便走了出去。其實,他的手機(jī)里,早已接到了鄧玉紫發(fā)來的短信,讓他趕快到后街去喝兩杯呢,要不是想和王滿倉再說上幾句,他早就跑出去了。
見程文彬走了,王滿倉也站起身來,對渠鳳說道:“舒芬不是和你關(guān)系還可以嗎?人到難處了,該幫一下還是要幫一下的。他們的事,馬建強(qiáng)對我說得很詳細(xì)。到這個時候了,舒芬還想指靠賴夫之,不可能了。現(xiàn)在最好的辦法,便是通過紀(jì)委,能讓他父子退出多少,就退出多少。盡最大努力,把房子給蓋起來為好。賴夫之這個人,是個做假賬的高手,恐怕他不會老老實實地就范的。”
渠鳳猛然覺得,公公老了,眉目間也充滿了慈祥。婆婆田桂香就坐在自己男人身旁,聽著男人說話,或許,這就是她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