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騾子。”黑殿臣拍著四隊飼養室里的一匹大黑騾子贊嘆道,再看整個飼養室里,拴住十頭大牲口,兩頭小毛驢,別看毛色不一、高低不等,可個個膘肥體壯、凈毛利蹄的,惹人喜歡,黑殿臣是個愛牲口的人,也極會養殖牲口,可還是對老黃的手藝贊嘆不已。
“老黃這輩子,就是和牲口打交道的命,這牲口養得還真不錯,也沒少拉套,可就是收成上不去,出再多的力有啥用?”說話的人叫武熙全,是一隊的生產隊長,也是武松江的同門五叔,一隊就在離這兒不遠的、西邊三里地外的地方,清河驛人叫它為西三里武家,大抵意思和這邊的武家是一枝吧。
“老叔,說句實話,我黑殿臣不敢說是個走南闖北的人,可這河南、河北、山東、山西的州府路縣,我老黑還是趟得捻熟的,說句實話,窮地兒,見過,那窮得十戶有九戶揭不開鍋的,大隊干部還整天扯著喉嚨瞎球亂吹,富的地兒不多,可我也見過幾個,其實這事啊,都是人干出來的,一只小雞兩只爪子,只要叫干,誰也餓不死。”黑殿臣下著結論,似乎他已經看透了這個世道一樣。
二人正說話間,武松江進來了,武熙全笑著說:“咋干啊?今天查你賬、明天查你糧的,弄不好還要揭皮割尾巴的,哪一回不得流點血、剝層皮啊,你看看,就在這破水塘里養條魚,都嚇成了這個樣子,連筑個壩都偷偷摸摸的,你說這叫啥事啊?”武熙全質問著,武松江回頭看了看門外,武熙全不滿地說:“怕啥?就叫他們聽見,還能把球給咬掉!”
比起武熙全的激動,武松江倒顯得穩重多了,他一屁股坐在麥秸堆上,給二人讓著煙,問道:“黑隊長,你就給俺爺倆白話白話這種煙的事,到底中不中?”
“中不中,江哥,我給你實話實說了,種一季煙頂你種兩季麥外加一季秫秫,你想過沒有,這煙多少錢一斤?3塊,就是一畝地再不怎么樣,也得二百多斤吧,多少錢,六、七百,啥概念?合多少斤麥子?你自己算去。”黑殿臣說出了種植烤煙的實底,又說道:“你們不就是怕煙煤指標不好批嗎?我敢給你們爺倆打保票,只要你們干,煤不是問題,不也就是我的車拉個來回重嗎?許昌小火車站,咱有的是熟人,你們用那點煤,我保證供應。”黑殿臣或許說的不是謊話,上次供銷社大眾食堂煤炭供應緊張時,黑殿臣聽說了,返回時裝了兩大車煤給運了回來,價錢比縣煤棧公司特供的煤還便宜,而且易燃耐著,前幾天,吳胖子還說那煤好燒呢,不過,公社為這事還拿吳胖子開了刀,說他外聯腐敗勢力,破壞統購統銷政策了呢。
“嘿,你說這事,中是中,可俺清河縣、還有俺這官清河公社,一直要求‘以糧為綱’的,要是種植其他作物,那可是破壞生產?弄不好得抓典型、挨批斗的,再說了,咱也沒那技術啊,這烤煙葉,聽說是個技術活。”武松江依然疑慮著,武熙全笑了,松江這孩子,城府深得很,你別看他平時一副蔫兒巴幾的樣子,可干起事來,比誰都堅決,尤其是他認準的事。
黑殿臣則不同,他是個快言快語的直性子,是個紅臉漢,聽武松江這么一說,似乎有點急了,爭吵式地說:“江哥,你們要是真干,技術這事包給我,要知道兄弟在煙草這條道上,可是跑了十幾年,什么事沒經歷過,別說他們苦縣的老師,就是平頂山郟縣、毛主席接見過的那幾個女老師,兄弟照樣能給你請來,沒啥學的,生孩子這事不學就會了,還差這點事?”
武熙全咳嗽了一聲,打斷了黑殿臣的話,掏出煙來遞了過去,黑殿臣這才覺得自己說漏了嘴,連忙接過來,點著了,可又一想,便又說道:“江哥,兄弟就是一直人,有些話不說不中,誰叫咱是真弟兄哩,得相信科學,種地是、種煙葉是、生孩子照樣是,也不怕你生氣,你啊,早該和嫂子到醫院去看看了,要不,這回,你和嫂子就隨我到許昌,我在許昌醫院有朋友,不中,咱就到河醫大,我聽那里的醫生朋友說過,這個得治,十有八九會治好的。你要是真不相信,我這回到亳州,讓我那個熟識的老伙計他爹給你開一劑中藥,給你炮烙好了,你和嫂子權當碰上了我這個死耗子,你們吃吃試試,看看到底中不中?我跟你說,人家都叫他‘送子老神仙’呢。”
黑殿臣說這話時,那可是一副掏心掏肺架勢,武松江嘆了口氣,算是答應了。武熙全也卷起了一個大煙炮,點著了,一股香煙的味道便溢了出來,那種香味甚至超出了卷煙的味道,黑殿臣說道:“咋樣,我就說這回的煙絲是加了料的,煙味不比兩毛錢一盒的香煙差吧?”武熙全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