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陽光,已經有些熱辣辣的感覺了。田縣城建監理所的幾個技術員正在農資公司詩河路建筑工地上忙活著、測量著、記錄著有關技術數據。馬建強手下一個年齡稍大一點的工人掏出了香煙,訕笑著,給他們讓著煙,嘴里說道:“領導,我們馬經理不在,農資公司的舒經理也不在,要不要跟他們聯系一下。咱這工地上,用的鋼筋、水泥,可都是有標號的,嚴格按照設計要求進行的,還會有啥差錯?”
一個年輕點的技術員接過那個工人遞過來的香煙,點著了,吸了一口,笑了起來,說道:“老鄉,你說的那是直觀的東西,合格不合格,不能光看水泥、鋼筋,再好的水泥,操作不好,那也是白搭。”
另一個技術員也笑了起來,說道:“老同志,沒聽見電視劇里唱的那歌詞嗎?‘說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說不行就不行,行也不行。’呵呵,這家伙,標準不是在你手里掌握啊,你看看,你看看,這墻體里面,咋會摻雜進去木頭呢?對,還有這兒,啥東西啊,這不是塑料袋嘛。”
那個技術員說話的時候,另一個技術員也急忙拿起相機,認真地拍著照。那個工人尷尬地笑了起來,沒有再說什么,或許,那真的不是他該管的事。馬建強在看守所沒還有出來,舒芬這幾天也沒有來過,季節也快收麥了,公路上已經有了來回跑著的收割機。有好幾個工人已經走了,剩下他們幾個想再等等,看能不能再發點工資,好回家收麥。
就在這個時候,有三四個警察過來了,在工地前的空地里喊著燃煙的那位工人師傅,說道:“老同志,把你們的人喊出來,我們了解一下情況。”
不用喊叫,有幾個工人已經跑了過來,他們中間,就有幾個,是前兩天剛剛取保出來的,在沒有明確之前,有隨時把他們抓進去的可能,他們哪兒敢不聽話?隨后,又有幾個,從簡易的工棚里跑了出來,嘴里喊著“干部”,手里掏著煙。
一個警察笑了笑,從自己兜里掏出香煙來,說道:“來,不抽你們那個紅梅煙,我這兒還有一盒蘇煙,大伙嘗嘗。”說話時,已經給他們一一讓了煙。
另一個警察已經打開了本子,他身后的那個警察也輕輕地打開了挎包中的錄音機。讓煙的警察笑了起來,問著剛剛釋放出來的兩個人,說道:“還是那事兒,和以往一樣,做個筆錄,把你們那取保的事,給消了號,你們就可以放心回家收麥去了。老馬,你先說,你們到縣社去討要工錢,是誰先說的?”
“那還有誰,肯定是馬建強嘛,我們跟他要錢,他沒有,就說縣社欠著他呢?要不,咱們一塊去要。”警察指著的那個“老馬”邊往前走,邊說道。
“你再說一遍,他是說,‘咱們一塊去’,還是‘我領著你們去’,公安局辦案,可是認真的,一就是一,二就是二,你可得給我說清楚了,如果他說‘一塊去’,你可是同案犯,如果他說‘我領著你們去’,你啊,最多也就是個盲從者。還有你們幾個,當時馬建強到底是咋說的?咱可得說一致了,咱不誣陷他,也不包庇他,一定要說實話。”
幾個工人你看了看我,我看了看你,還是那個年齡稍大點的工人說了聲:“他說的是,‘我領著你們去。’對了,老馬,他還說了,他有后臺,不怕縣社,是吧?”
幾個人想了想,一個人說道:“他說他有后臺,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反正這話他是經常說的,那一天,好像也說了。不過,‘他領著咱們去’這句話,那天是肯定說了的。而且還帶著氣,說了那么一句氣蛋的話。呵呵。”
這個工人一說,另外幾個人便笑了起來,警察也跟著笑了幾聲,說道:“這個馬建國,說啥氣蛋話了,是不是要拿舒經理給你們還賬啊?”
幾個工人笑得更厲害了,有一個年輕點的笑得喘不過氣來,說道:“領,導,領導,不是全還賬,是一盤一個月的工錢,要是那樣,也中,全當這幾個月白干了。”
一個警察照著那家伙的頭,拍了拍,說道:“你小子,是不是還想進去啊,里面的稀飯沒喝夠吧?看你那色痞樣子,一會舒經理來了,你先試試,淹不死你小子?”
幾個人又大笑起來,后面負責錄音的警察又輕輕地調整了一下錄音機的角度,負責筆錄的警察,飛快地記錄著,嘴里笑著,說道:“你們幾個,慢一點說行不行,我總不能按你們說的原話,寫上舒經理那兒,一千塊錢一盤吧?還有你。”那個警察看了詢問的警察一眼,說道:“淹死,用啥淹死啊?”
大伙又大笑起來,那個負責記錄的警察應該不是田縣本地人,還是不解地說道:“有啥好笑的,聽說舒經理本事大,可沒聽說過她會淹死人啊?”
就在院子里充滿歡聲笑語的時候,對面工地上卻傳來了一陣陣爭吵的聲音,幾個警察急忙停下了手中的工作。那幾個被詢問的工人,也想過去看熱鬧,甚至連看都沒看那他們的筆錄,便很快簽上了自己的大名,摁上鮮紅的手印,向詩河路對面跑去。
原來,又是李長燦和他的執法中隊,到建筑工地上執法來了。自從在隗鎮達摩嶺村執法出丑之后,局長陳為民和副局長韓慶林相互妥協,把他調回到縣城一中隊任中隊長來了。
“姓李的,這是政府工程,知道不?王縣長可是答應過的,手續辦理中,我們是可以先施工的。秋后,可是要招學生的,這工期,我們耽擱不起。”王長冬大聲叫喊著,他是王長秋的四弟,是負責田縣詩河路小學(原名五里店小學)施工的。
“王老四,我不管是誰答應你們的,我也不管你們的后臺有多硬,更不管你們兄弟有多霸氣,我只是奉命行事。有人舉報你們沒有證件,沒有證件,就屬于非法建筑,我也不讓你們拆除,一個星期之內,停工。拿出有關證件來,你好我好大家好,如果拿不出證件來,就是天王老子的旗號,在這兒豎著,也不管用,照樣得拆除掉!”李長燦同樣起了高腔。
“瞧你那鱉形,敢拆除學校,你得有那個本事?滾!”在新縣城地界上,王長冬服氣過誰,他大叫著:“老子去年才出來,咋著,敢跟老子斗,老子敢進去,你敢進去嗎?給我滾!”王長冬被徹底激怒了,大聲咆哮著。
李長燦同樣不甘示弱,也大叫著:“今天,必須給我停工,把他們的攪拌機,給我鎖了。這是田縣政府的天下,光天化日之下,還想打我們執法隊員不成?”
王長冬的手哆嗦著,大叫道:“打你,是他娘的輕的。”說著,舉了舉拳頭,忍了忍,又生氣地放了下來。
李長燦見了,有些得意地說道:“打啊,打啊,不敢打,不是他娘生的!翻天了不是?新縣城都成你家的了,別人怕你們,姓李的不怕你們,強盜!”
王長冬的臉氣成了豬肝顏色,一屁股坐在了磚頭上,無奈地大叫道:“你棍,行了吧,停工!”
李長燦沒想到,勝利來得如此突然,斜過身子,一手抓住樹起的鋼筋籠,得意地搖晃著。沒想到上邊篷架著的半塊磚頭被搖晃了下來,不偏不倚,正好砸在李長燦的頭上,登時,鮮血便順著腦門流了下來。也就是這個時候,對面跑過來的那幾個警察中的一個,摁動了相機快門。而李長燦的嚎叫聲也同時爆發了出來:“殺人了,殺人了,王老四殺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