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蒙蒙亮,幾聲清脆的鞭響,十匹大白馬又踏上了東行的道路,他們的目的地是東邊的鄰縣苦縣,調(diào)購今年的新煙葉。武松江和林銃子送走了黑殿臣,喜蓮也依依不舍地和冰蓮妹子揮著手。
武松江回頭對林銃子說道:“早上露水大,就不出工了吧,上午得把垛好的芝麻稈給散開、別捂了,你看是先殺高粱還是先整地、割紅薯秧子啊?”
林銃子笑了笑說:“整地、割紅薯秧子都不中,地里還有水呢,我都想好了,今天集中力量打外圍殲滅戰(zhàn),先把北大荒那塊地的高粱給殺完了,拉到西地打麥場里,也好省個勞力,讓茍信哥幫忙看著就是了,其他人都去。不過,老崔和二平得留下,昨天那池子還沒整好呢,中午乘著暖和再整一下,還有,讓他倆好好把犁、耙、耬這些家伙給整一下,磨刀不誤砍柴工,整地時會快點。”
林銃子想的挺細(xì),武松江點了下頭,算是同意了。林銃子下去背他的被子去了,這家伙,天這么冷,他都沒舍得打開蓋一下,被子都成道具了,武松江笑了。往東街看過去,被朝霞染成大紅色的村莊里靜悄悄的,豐子潤擓了個糞籮頭,拿著把破糞釵走在街上,并沒有什么東西,都不讓養(yǎng)豬了,哪會有糞啊?豐子潤似乎有些失望,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武松江苦笑了一聲。
蓮子加了身小紅碎花夾衣走出了二平家的東墻,那身段在朝霞里如同畫上了一層秀美的顏色,人走起路來也有些讓人靈魂出竅的感覺。武松江不自覺地笑了,林銃子看了看蓮子,隔著橋說道:“蓮子,牲口棚哥可不收拾了,哈哈,有俺蓮子在,哥放心。”林銃子又回到了嬉皮笑臉的模樣。
蓮子笑著沒有回答林銃子,在她心里,那就是她的活,大伙都下地了,她能在家干活,她很滿足。猛然,蓮子的臉色變了,喊道:“二哥,你看。”
武松江連忙緊走幾步到了橋東頭,順著蓮子手指的方向,在榮平家的后墻上,歪歪扭扭地寫著一行字:“私賣大內(nèi)的資本主義”,武松江的臉色變了,這時正在刷牙的武建平也走了過來,他是清河驛學(xué)校的校長,武松峰的兒子,就住在二平家隔壁。
林銃子看了看,氣憤地說:“多管閑事!”建平臉色沉重地說:“四叔,還是抹掉吧,這要是讓外人知道了,對榮平兩口子不好。”這時,豐子潤也走了過來,放下籮頭,看了半天,一句話也沒說,又拎起籮頭,走了。
林銃子狠狠地瞪了一眼,說道:“都他娘的是什么人?真有種,明著來。”說話的時候,松坡、松峰還有華平弟兄幾個都過來了,老三貴平一看,叫道:“他奶奶的,有種的給我出來!”武松坡吆喝著貴平,不要罵人!這邊,榮平老婆水蓮早已哭天喊地的罵開了。
松坡、松峰還有林銃子看著武松江,武松江想了一會說:“都回去吧,不要抹掉,我要向李特派員反映。我就不信了,還沒人管這事,榮平賣肉咋了?有問題讓他到公社食品公司反映去,在這兒找人家家屬的事,算什么本事?”武松江說話的聲音提高了不少,他這話是說給站在他身旁的人聽的,更是讓躲在暗地里的人聽的。他說的李特派員是公社黨委委員、公安特派員李鳳岐,而武榮平的手續(xù)也在公社食品公司,雖說身份是縣自籌,那也是商品糧,大隊干部管不住他。
站在大伙身后的翠蓮又皺起了臉,真象供銷社老人們說的,別看清河驛地方不大,那可是個出人物的地方,出好人也出壞人,這里能成就人,也能把一個人給淹沒了。她翠蓮不想發(fā)達(dá),她不過是個接班工,爹娘都退休了,全依靠著自己這個老生子閨女給養(yǎng)老呢,她可不敢犯錯誤,她內(nèi)心對武松江是一種崇拜式的佩服,這個男人穩(wěn)重而富有心機。但自己是無論如何也不能摻和到他的世界里,這里充滿著危機。她匆忙回到店里,再一次一點一滴地對著她的小賬本。
人快散盡的時候,宋子厚走了過來,看了兩眼,對水蓮冷冷地說道:“抹了吧,多大點事啊?榮平回家了,跟他說一聲,以后這肉啊,讓他在公社食品公司賣,別這樣捎來捎去的,讓人家起疑心。”
武松坡聽懂了宋子厚的意思,連忙向宋子厚點著頭,笑著說:“宋支書,你說得對,榮平這孩子啥都好,就是不長心,您說給左鄰右舍捎著割點肉,也讓人起疑心了不是?中,中,中,就按宋支書說的辦,榮平他娘,還愣在那里干啥?快去拿個掃帚,端盆水,刷了它就是的,是不是,宋支書?”武松坡說話的時候,宋子厚已經(jīng)起身往大隊部走去。清河驛支部和大隊部在五隊和六隊中間的十字路口,那里有一條向北通往官清河公社、向南通往清河縣城的南北公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