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隊部南墻外的一個院子,就是社辦工業清河驛村面粉廠。牌子早已被摘掉了,大門卻沒有落鎖,李鳳岐輕輕地一推,兩個人便進去了,聽到推門聲,剛剛從大隊部出來的宋子厚向后使了個眼色,一條黑影便又縮了回去。宋子厚輕輕拉上了大隊部的大門,這才拐進了面粉廠,一看,卻原來是燕之青和李鳳岐兩個。
宋子厚熱情地跟二位領導打了聲招呼,介紹道:“這個面粉廠啊,上馬太倉促了些。一是政治上沒有把好關,二是技術上不得要領,三是我們沒有組織大型工業化生產的經驗。因而,我們失敗了,這次失敗,對我們的教訓是深刻的。說明了我們的長處和能力在發展農業上,對于一竅不通的工業生產,我們是不能涉足的。”宋子厚認真而沉痛地總結著失敗的原因。
“還有多少面粉給老百姓沒有兌現?。俊崩铠P岐冷冷地問道。
“這個數據,在副業社會計那兒,具體數字,我不清楚?二位領導,我們已經對此事做出了總結與深刻的檢討,還對當事人宋子澤同志給予了口頭批評,正積極組織彌補存糧社員的損失,努力于今年年底前兌現完畢?!彼巫雍裼直砥饹Q心來。
“存糧?存什么糧啊?沒有面粉有糧食在嗎,怎么會欠社員糧食啊,失火燒了,還是被大水給沖跑了?”燕之青聽出問題來了,是老百姓把要磨的麥子放到這兒,等來要面時,連麥子也沒有了。
“這個么,問題很復雜,原因是方方面面的,方方面面的。”言辭流利的宋子厚在燕之青的質問下竟然打起結巴來。
“方方面面個屁,是不是把大伙的麥子給賣吃了啊?讓你們自查,你們一拖再拖,還找領導打招呼,搞的什么鬼嗎?宋支書,公社黨委的忍耐是有限度的,我老李還是那句話,誰吃了,誰吐出來!”李鳳岐惱怒了,大聲說道。
“那一定,那一定。”宋子厚的臉上出汗了。李鳳岐不再看他,而是隔著窗戶、借助夕陽反光指給燕之青看那幾臺一風吹的磨面機。燕之青點了點頭,二人回身向外走去。宋子厚趕了出來,說道:“二位領導,辛苦一天了,要不,晚上在我家用餐,我個人出資的,不花公家的錢?!?/p>
李鳳岐沒有回頭,從背后搖了搖手,領著燕之青拐了個彎,向副業社走去。副業社內,幾盞大馬燈已經點亮,再加上滿天的星星,副業社的院子里一片通明,幾臺柴油機轟鳴著,六隊的社員們正在加班,架子上吊著的雪白芡實白嫩細膩,散發出陣陣清香,幾罐子燴菜就放在大門口的樹下,旁邊放著碗和一竹籃子白蒸饃,看來是要吃罐飯了,這活趕的,真是夠意思。
隊長李全應早已放下了手中的捺子走了過來,擦了擦頭上的汗、手上的水,笑道:“二們領導,這么晚了,還來指導工作啊,真是辛苦了。來,抽根煙,李委員,要不要讓大伙停下來,講兩句?!崩铠P岐搖了搖手,說道:“李老六,少來這一套,我問你,今年磨了多少粉芡,準備下多少粉條,年底有幾家蓋新房的?不要給我隱瞞,我長著眼呢。”
李全應看了燕之青一眼,說道:“二位領導,沒多少,就這么兩堆紅薯,明天就結束了,蓋房這事嗎,我還沒有統計呢,呵呵呵呵?!崩钊珣蚱鹆藛≈i,能看出他的精明來。
“就這兩堆?二孩會跟你搶機器?要不,明天讓他們磨吧。”李鳳岐笑著說道。
“別別別,李委員,俺爺倆的事,俺自己解決,不用麻煩領導的,反正,還有幾堆,磨完了,就交機器,不過還有七隊呢,他占著占不著,要看他的本事了?!崩钊珣琅f笑道。
“你個老小子,這叫一拃沒有四指近,外甥不勝親侄啊?!崩铠P岐笑著,又走過去用勺子攪了幾下罐子里的燴菜,咂了咂嘴,說道:“老李,這生活,不懶啊,還讓社員同志吃上肉菜了,算你老小子有良心,干這么重的活,是得搞點好飯吃,不過,我們可沒有這口福了?!闭f著,向外走去,燕之青也笑了。
“這個李全應,是個精明人,為什么開黨員會沒見到他???”剛走出沒多遠,燕之青就問道。
“他啊,恐怕與組織無緣了,他就是咱們清河縣最大的地主,李家的六少爺,這哥六個,只有小妾生的老四、老五兩門是富農,他們住在南地,是第七生產隊。其余的全是地主成分,老大李東應,還是大地主呢。老二,李西應,也就是我們騎兵團的李參謀長,照樣是地主成分。李老三,那年強奸了黃茍信他妹子黃香兒,被人黑夜斬了腦袋,至今還不知道是哪路英雄干的呢,嘿,等逵三回來了,就知道了,這活,應該是他干的?!崩铠P岐對于清河驛村的好多事,同樣了如指掌,從他罵李全應是“老小子”來看,他并不討厭他們的出身,甚至對于他的工作,是肯定的。
“大地主,為什么當時沒有鎮壓他們啊,聽說,當時的大地主被鎮壓的不少???”燕之青問道。
“鎮壓他們?不會吧,我們老三團,可是沒少借他們家的糧食啊,革命成功了,不還人家已經夠不仗義了,還有殺他們,不符合黨的政策吧。你說的那些,是有些地方錯誤地執行了我黨的土改政策所致,后來還糾正過一批呢。”
“我說呢,不過,直到今天,還有人反映蕭大堅同志,當時受了地主階級賄賂,人為地降低了他們的成份呢?”燕之青笑著說道。半天下來,他已經放松了對李鳳岐的警戒之心,他能看得出來,這是一位正義的值得尊重的老干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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