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春的父母和族人,都是因裴琰屈死獄中。
這份血海深仇,如春從未忘記,只是被她用冷靜和忠誠深深埋藏。
方才她與林囑那番沒有避開如春的談話,無異于點燃了如春心中積壓多年的情緒。
她認為,哪怕是裴琰的兒子當上皇帝都不行。
謝桑寧輕輕放下了茶杯,她抬起頭,看向如春。
“如春,”謝桑寧的聲音很輕,“你是不是覺得,我手握西寒根基,父親擁兵數十萬,振臂一呼,改朝換代易如反掌?甚至…由我父親,或者我兄長,坐上那個位置?”
她微微扯了扯嘴角:“說實話,如春,我比你更想。無數次午夜夢回,想到父親鬢邊的委屈,想著兄長的艱辛,聽著各地災情頻發、民不聊生的奏報,我都恨不得將那裴琰碎尸萬段,將龍椅掀翻在地。”
“可是如春,改朝換代意味著什么?”
“意味著尸山血海。不只是裴琰和他爪牙的血,更是無數將士的血,是無辜百姓的血。”
“意味著戰火燎原,十室九空。”
“你希望看到西寒的田地被戰馬踏平?你希望看到繁華盡成焦土?”
“即便僥幸成功,后續呢?”
“我父親謝震霆,他是個頂天立地的英雄!可他只會打仗!是個徹頭徹尾的大老粗。讓他治理國家?處理朝政?平衡各方勢力?那比殺了他還難!他并沒有學過治國,也不是這個料,這是硬傷。”
“最后這些千頭萬緒、累死人的爛攤子,會落到誰頭上?還不是落在我頭上?”
“或者你認為可以讓我兄長坐那龍椅?呵,別看他長著一張斯文俊秀的臉,骨子里跟父親一模一樣。”
謝桑寧的語氣帶著一絲嫌棄,“你若是讓他們坐龍椅,轉頭便能跑,這只是其一。”
“至于我自己?”謝桑寧的聲音低沉下去,“如春,你告訴我,在這個極度男權的時代,連不嫁人都會被處死的時代,我一個女子,坐上那個龍椅可能性有多大?”
“就算我豁出一切坐上去,要面對多少明槍暗箭?多少口誅筆伐?屆時,為了穩住位置,我手上要沾多少血?要踩著多少骸骨上位?那樣的皇帝就算坐穩了,又與裴琰何異?”
“你以為我喜歡現在這樣嗎?喜歡時時刻刻算計著如何自保、如何壯大?”
“如春,我更想舒服地活著。。。想回到西寒,或者找個山清水秀的地方,種種田,養養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想做什么就不做什么,不必去管那些該死的朝堂傾軋,不必擔心父親兄長的安危,那才是我想要的生活。。。”
謝桑寧的目光透過車窗,投向外面飛速掠過的荒原,眼神帶著向往:
“扶持裴止…是一條極其艱難、極其冒險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