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凝固了。
裴止保持著作揖的姿勢,心臟狂跳,后背的汗瞬間就浸透了里衣。
過了仿佛有一個世紀那么長,謝桑寧終于開口了,聲音卻帶著冷硬:
“殿下,這個禮,太重了。謝桑寧受不起,也不想受?!?/p>
裴止猛地直起身,急切道:“為什么?!我…”
謝桑寧打斷他:“您是皇子,我是外臣之女,更是嘉寧縣主,身份有別,界限分明。殿下是想讓你父皇覺得西寒圖謀不軌,謝桑寧圖謀不軌,要籠絡皇子?”
“或者,您是要皇上認為,你裴止也起了爭權奪位之心?”
裴止張著嘴,啞口無言。
他光顧著一腔熱血,忘了這層要命的身份!
是啊,他是裴琰的兒子!
謝桑寧是前太子的支持者林囑的外曾孫女,是西寒的實際掌控者,是父皇雞忌憚的大將軍謝震霆之女!
這些身份碰在一起,本身就帶著火藥味!可是
看著裴止瞬間煞白的臉,謝桑寧輕嘆了口氣。
她并非完全的鐵石心腸。
少年皇子一心想要為民做事,這其實是天大的好事,對于她謝桑寧來說,不去考慮別的層面,也是個好事。
并且,裴止救過她,這份情她記得。
這九皇子本質不壞,心思甚至比他那幾個兄弟要單純善良得多。
他此刻流露出的迷茫和想改變的沖動,是真的。
但,僅此而已。
罷了,就當還了上次的人情。
她語氣放緩了些,不再那么咄咄逼人:
“殿下,我知你迷茫,也知你想為百姓做點事,這份心…難得?!彼D了頓,似乎在斟酌詞句,“我謝桑寧能做的,不過是提點你幾句,至于能聽進去多少,能走多遠,全在你自己?!?/p>
裴止的眼睛又亮起,急切地問:“請縣主賜教!”
謝桑寧看著他,一字一句,清晰地說道:
“去民間,真正的民間。不是坐著你的華蓋馬車,前呼后擁地去體察民情。脫掉你的錦袍,揣上幾枚銅錢,去最窮的村子住幾天,去碼頭扛兩天包,去市集擺個小攤,或者,就在西寒城里,去最破舊的巷子,跟那些為一日三餐發愁的人聊聊?!?/p>
“去聽聽他們罵官府罵得最狠的時候,罵的是什么?去問問他們覺得日子最難熬的是什么時候?去摸摸他們孩子餓得皮包骨的小臉,去看看他們眼中對朝廷、對皇室,到底是敬,是畏,還是…恨。”
裴止的心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了,呼吸都有些不暢。
“縣主…”他聲音有些干澀。
“記住,裴止?!敝x桑寧的聲音陡然變得極其嚴肅,甚至帶著警告,“如果你腦子里想的還是百姓是皇室的臣民,天生就該為皇室、為朝廷服務,那趁早打道回府,回你的京城去,繼續斗你的雞,遛你的狗,做你的富貴閑人。那樣對你,對百姓,都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