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后,金陵城萬人空巷。
天光未破曉,街巷已被涌動的人潮填滿,家家戶戶門窗洞開,男女老少皆梳洗得整整齊齊,懷著激動難抑的心情前往城門。
謝桑寧破例被允許站在城門樓高處,腳下是喧囂涌動的人海,目光卻早已穿透晨曦薄霧,死死盯著遠處的地平線。
她今日著了錦繡云裳,襯得面容如玉,云鬢間的金步搖微微顫動。
唯有她自己知道,那籠在廣袖中的指尖,正難以控制地微顫著。
十年。
不,何止十年?
是兩輩子,是隔著漫長生死、日夜煎熬的數十載光陰。
她終于等到了這一刻。
耳邊恍惚又響起那些惡意的挑撥。
“真疼你?怎舍得把你獨自丟在狼窩里?只帶著兒子去邊關逍遙快活?”
他們不懂,皇帝裴琰那看似仁厚的旨意才是導致他們一家分離的原因。
皇帝說,念謝桑寧年幼,邊關苦寒,特許留京,代父侍奉太君膝下,盡孝道。
后來,兄長桑玉因二公主之事受驚嚇,裴琰輕飄飄一句“父子分離,豈忍見將軍膝下無人承歡?著謝桑玉隨父鎮守邊關”,便保全了公主的名聲,也將兄長從謝桑寧這里一并奪走。
父兄二人,無旨不得離境,更不得歸京。
她謝桑寧,便是裴琰的人質,鎖住那時僅為五品武將的父親謝震霆。
十年浴血,父親爬到了鎮國將軍之位,手握重兵,卻因她字里行間的勸阻,生生忍住了歸京的沖動,那時根本沒到時候,沒到父親回京的時候。
好在,一切都在謝桑寧的預料之中,如今時機到了。
城樓下,人頭攢動,喧囂鼎沸。
永寧侯府的車駕也到了。
衛夫人親自帶著兒媳謝無憂和小女兒衛妍下了車。
謝無憂今日打扮得格外用心,一身簇新的水紅襖裙,薄施脂粉,眼底是壓抑不住的期盼。
她站在人群前列,翹首望向官道盡頭,手指緊張地絞著帕子。
大伯謝震霆,是她如今唯一的指望!
只要他今日肯看她一眼,哪怕只是點個頭,永寧侯府上下,誰還敢給她臉色看?
謝無憂心中冷笑,眼角余光掃過身旁正對著小銅鏡整理鬢發的衛妍。
她心中鄙夷更甚。
癡心妄想罷了!
她那堂兄謝桑玉,雖頂著個紈绔的名頭,可那是鎮國將軍唯一的嫡子!生得又是一等一的好,京城多少名門貴女都盯著呢,豈是她衛妍一個無實權的侯府女兒能攀附的?想嫁進將軍府壓自己一頭?做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