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淵思量了一下,決定還是冒險以神識探索一番。此前有了在皇城試探那天云寺上行老和尚的經歷,余淵一直心有余悸。神識探索雖好,可一旦遇到強于自己的高手,其危險性也是極大的。比如眼前這軍營中,至少他不敢以神識去探索肖成功。所以,他選擇了赤那老將軍。此人雖然武功修為不低,可自古以來很少有領兵之人修習精神功法的,因為人心多變,此時一番心情,或許下一時又是另一番心情了。而為將之人,必須心志堅韌,不能有絲毫的動搖,否則戰意一旦亂了,后果不堪設想。因此,身為將官,修的就是至精至純的心性,容不得受到外界點染。一旦修煉了精神功法,便難免對人心和人性去探求,如此一來,定然會亂了心志,弊大于利。正是因為這個原因,余淵思考了一下,最終才選擇以神識探看赤那那邊的情況。
他盤膝坐到了自己的床鋪上,身心沉浸入意識海中,分出一縷神識,向赤那的帳篷延伸過去。神識所過之地,在他腦海中形成了一幅動態的圖像,便如同后世的監視器一樣。只不過色彩是黑白的,細節也不太清晰。當那道神識進入帳篷后,余淵的神經頓時緊張了起來,小心翼翼的將神識縮成彈丸大小,懸浮在帳篷頂的最高處。神識反饋出來的影像中,正有三人在帳篷中交談,一個是老將軍赤那,而另外兩個余淵并不認識,不過看起來好像在今天攻擊北離關的沖鋒隊伍中看到過??慈说膽B度似乎交談的并不愉快。余淵這就納悶了,正所謂軍中帥最大,這兩個將軍如何敢和自己的上司叫板?
只聽其中一人道,“赤那將軍,今日攻城為何只令我二人部下沖鋒,而你部軍隊按兵不動?莫非是有意為之?”
“哈奇將軍何出此言?你部主要是以步兵為主,他們不去架云梯,莫非還要騎兵去架云梯?”赤那側目問道,臉上露出一副你是傻子吧,的表情。
“那我部率先沖鋒老將軍又作何解釋?”旁邊另一位將軍開口助攻。
“哈林將軍你這話問的就更奇怪了,你和哈奇將軍從來作戰都是兄弟配合上陣,而且一直都是協同作戰,互有默契,這已經是此次出兵老夫手中最強的陣容了,不派你出馬又有何人能當此重任?”赤那回道。
“呵呵,老將軍真是講得好道理??!難道老將軍沒打算以此削弱少可汗的實力么?”哈林緊抓不放,竟然說出此等話來。余淵聽得一愣,心中暗道,“原來這二人是少可汗阿布爾斯郎的人,聽這話中之意,對赤那頗有微詞,這豈不是說少布王庭大汗和少可汗之間出現了嫌隙?”
“老夫不知哈林將軍這話是什么意思?”赤那一臉的不解。
“哼,老將軍怕是揣著明白裝糊涂吧?!惫胬湫α艘宦暤?。
“二位將軍,你們雖然是少可汗的心腹之人,可老夫也是這軍中主帥,還請自重。你二人的意思老夫明白,我也告訴你們,老夫戎馬半生,平亂草原的時候,你們還在吃奶呢!別把那些小心思用在老夫身上。我今天也將話說明白了,雖然可汗現在受制于少可汗,但他一日不傳位便一日是這草原的共主。如今烏圖魯部叛亂,原本大汗是要我一人率軍前來平叛的,是少可汗不放心大軍由我統領,這才令你二人率部跟隨,留下了我本部大部分兵馬。你以為老夫愿意帶你們么?還有,若不是你們今日進攻不力,手下貪生怕死,那阿拉坦如何敢率兵出城迎戰,三王子又怎會親自督戰而被射傷?這些罪過老夫沒有扣在你們的頭上,你二人反倒來質問老夫,簡直豈有此理。老夫帳下八百騎兵已經率先出陣,為我大軍打了頭陣,我軍正是氣勢如虹,大好的形勢竟毀于你二人之手,若是老夫帳下之人,此時早已經斬首示眾,以儆效尤了,還容你二人在此聒噪。若是識相,這便滾回自己的營盤,日后再戰將功贖罪,若再敢造次,莫怪老夫不給少可汗面子。”赤那說罷,兩道白眉倒立,面露怒色。到底是久經沙場的老將軍,一身殺氣一旦激發,別說哈奇哈林二人,便是余淵的神識也感到一陣冷厲。
“哼,是非曲直我二人自會向少可汗通報,咱們走著瞧。二弟我們走?!蹦枪嬉彩侵篮脻h不吃眼前虧,此時便是赤那將他們斬了,他二人也是沒有辦法,軍中帥令最大,這事兒誰都知道。于是他扔下狠話,喊起哈林趕快溜走了。眼見二人轉身離去,赤那臉上的怒色漸漸褪去,隨即浮現上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低聲喃喃道,“希望此番部日的計策能夠如愿,大汗,老兄弟眼下能幫你的就這些了。”自語完畢,他長嘆了一聲,眼中又涌上了一絲擔憂。
余淵的神識也在這個時候悄悄的退了出去,雖然方才幾個人說的話并不多,但余淵從中分析出了不少有價值的東西。至少他和余長風此前的推測大方向還是對的。此番探聽可謂是收獲頗豐。首先探明了少布王庭果然是出了問題,少可汗阿布爾斯郎已經控制了可汗,但不知道什么原因卻沒有篡位,這個應該和部日固德出使滄海有關系。其次,余淵也搞清楚了,為何這場戰役打的如此慘烈,這絕非是做戲,而是真打,不過卻是赤那以烏圖魯部的刀來削弱少可汗的勢力。最后,他也從中分析出來,這部日固德受傷應該是假的,定然是另有所圖,想要蒙蔽阿布爾斯郎而已。
余淵神識很快便回到了意識海中,他簡單整理了一下方才收集到的信息,寫在紙上,令路拾來盡快找機會交給余長風,好早做準備。路拾來很快便回來了,原來路上正遇到來尋他們的柳千手。余長風也收到了部日固德受傷的消息,感覺有些蹊蹺,想要到余淵這里來探聽一下消息,正好兩人路上相逢了。倒是省卻了不少麻煩。
吃過晚飯,余淵突然接到肖成功的通知,明日清晨,車隊將離開大軍,直奔王庭。因為部日固德的傷勢在軍中已經得不到最好的治療,必須盡早趕回少部王庭進行治療,否則會有性命之憂。余淵心中暗道,“恐怕這也是部日固德的一步棋。”不過此時他也只能見機行事,并沒有太好的主意。
次日清晨,余淵和路拾來早早起床,只見原少布使團的人馬已經開始收拾帳篷和物資,準備啟程了。那邊滄海使團也是一陣異動,估計收到消息,也要跟著一同啟程。很快,營中早飯完畢,兩支車隊便出了大營北門,一路向少布王庭行去。這一方方才是草原地界,景象與燕州城外又是不同。碧草遼遠,看不到盡頭,草莖也相對低矮,還不到人的膝蓋高。更妙的是在草原上,因為牧民的行走,千百年來,已經形成了固定的路由。堅實得不亞于滄海國的官道。也正趕上肖成功等人歸心似箭,這車速比在滄海國內快了一倍不止,一個上午便走出了好遠。余淵從車中望去,只見天地間除了蔚藍的天空便是碧綠的草地,那些牛羊如同星星一樣散落在草地之上,白的,黃的,又像是盛開的花兒,空氣中散發著一種自由自在的粗放美。余淵忍不住念出來那首流傳千古的“敕勒歌”
在他們身后跟著的是娜布其的馬車,余淵情感勃發,吟誦的聲音有些大了,正好被身后的娜布其聽到。當這他剛剛念罷,身后便傳來一陣銀鈴般的歌聲,仔細聽歌詞正是那首“敕勒歌”,只不過此刻從一個草原女子口中唱出來,頓時增加了一番域外韻味。別有一番情趣。余淵也是聽得甚是享受。沒想到這娜布其不但容貌羞花閉月,連嗓音也和容貌一樣驚世駭俗。
這一天除了兩次短暫的休息,車隊一直在全速前進,這一日怕不是行出了將近百里。終于在太陽距離地平線還有一桿距離的時候,停在了一處小湖泊旁邊。余淵和路拾來不需要搭建帳篷,他二人便信步向湖邊走去。那小湖并不大,但美在水的清亮。此時晚霞倒影,如同水面上燃燒著一片火海。綠草、紅日、藍色的湖水。這景色只有夢中才能得見。以前只是聽說某某在什么地方,什么情況之下詩興大發,余淵還不大相信,總以為是文人的矯情,可如今站在這童話般的美景當中,余淵這的想說,“啊……此情此景,我想吟詩一首。”
他沿著湖邊,輕輕向前踱步,路拾來跟在身后,也不多言,主打一個陪伴。
“羲和御日入碧波,誤將草海作湯河。凡夫有幸會神女,他鄉亦是云夢澤?!庇鄿Y一字一句的吟誦道。他心性自然,不拘小節,此番見景色怡人,方才口占一詩,大概意思是說,羲和因為誤將這草地當做了東方的湯谷,趕著太陽進入了碧波當中。若是自己這個凡夫俗子能夠有幸,或許效仿楚懷王在云夢澤遇到瑤姬那樣,和神女相識一番。其實這個就有點yy了。但那又怎樣了,反正左右無人。路拾來也不會笑話自己。
可就在余淵吟誦罷了的時候,突然身后傳來一陣女子銀鈴一般的笑聲。余淵嚇了一跳,方才有些失神,沒有注意到這地方竟然還有讓人,倒是令人見笑了。他回頭一看,頓時呆在了那里。只見一道倩影正站在夕陽當中,金黃色的陽光將她優美的輪廓勾勒出一道金邊,仿若仙女下凡一樣。仔細看臉上,更是美若天仙,人間難遇的容顏。若不是余淵認得此人正是娜布其,他定然以為自己遇到了羲和顯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