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玄不忙的時候,幾乎成日膩在大明臺,他說阿磐是他的福氣,總把她捧在手心里,親來親去,怎么都親不夠。
她的幸運,是謝玄給的,卻也由她自己掙來。
擾了他一整年的頭疾,湯藥不知喝下了多少,晉國的醫官都沒有法子的事,竟被她想法子醫好了。
他怎么能不歡喜,不把她親個夠呢?
頭疾好了,他便會長長久久的。
她呢?
都說她的氣色是越來越好,只是時不時的還要發起低熱來。
針灸月余的時候,醫官決定重新清理銅銹。
因而那幾乎已經愈合的左臂被重新劃開,劃開了長長的一道。
這一次的清理使她發起過一次要命的高熱。
阿磐并不知道自己曾長久地陷入昏迷,只以為在做一個不見盡頭的夢。
夢很長。
夢見過許多的人,他們都還是從前的模樣。
夢見云姜。
夢見她和云姜還是少女的模樣呢,她們還穿著小時候的短袍,牽著手,赤著腳,在夕陽下一前一后地往山下跑。
這時候的云姜笑起來還是那么的明媚啊,頸間的斷玉在奔跑中肆意地晃蕩,扭過頭咧著嘴巴催她,“阿磐,跑快點兒!母親今天要燉板栗雞!我吃一條腿!你吃一條腿!”
唉,還是從前的姐姐啊。
阿磐眼眶一濕,踩著松軟的青草地,大步地追了上去,“姐姐!兩條腿都給你!”
可云姜笑嘻嘻扭回頭去,很快就跑得不見人影了。
中山的山連著山,再往前跑,看見了一道山門。
她在山門里看見了陸商。
陸商啊,陸商還是一身玄色窄袖的衣袍,還是從前的那副教官的模樣,掄著鞭子呲牙瞪眼地嚇唬她,“又走神,又偷懶,又貪睡!主人全都知道,別指望主人再袒護你!”
阿磐記得陸商死在了長平,已經死了許久,再不會動刀動槍地嚇唬人,再不會有這活生生的模樣了。
阿磐在夢里輕聲地與陸商說話,“師姐,你要好好的啊。”
陸商那刻薄的模樣沒有了,她竟笑了,好一會兒轉過身去,再看不清臉,“我好著呢,你還在這呆著干什么,快走吧!”
是,是該走了。
她被陸商一推,就被推進了一輛馬車,馬車轱轆轱轆地沿著官道馳著,車里坐滿了盛裝打扮的舞姬,歡聲笑語的正一同往大梁趕。
唉,那時候,誰知道這些比花還要嬌艷的舞姬們,很快就要死在趙人的刀劍之下呢。
她記得舞姬們曾爭先恐后地賄賂趙媼,可環顧左右,此刻的車里并不見趙媼的身影,因而推開車門去尋,竟見趕車的人是孟亞夫和范存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