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座大陣的崩潰,并非驚天動地的巨響,而是一種更深層次的、法則層面的寂靜。仿佛宇宙中四根繃緊到極致的琴弦,在同一瞬間被撥動,奏出了終結的音符,然后歸于永恒的安寧。
凋零的森林停止了枯萎,第一縷嫩綠從腐朽的樹皮下艱難地鉆出;猩紅的崩壞旋渦消散,露出了背后沉靜的星海;破碎的鏡面世界化作漫天光雨,映照出一片虛無的純白;而那吞噬一切的黑暗球體,也如同一滴墨水溶于清水,了無痕跡。
博亮、秋葵、舟旋、白念雪四人的身影,在這片重獲新生的“世界”盡頭顯現。他們彼此對望,無需言語,便能從對方眼中看到那場跨越了永恒的戰爭留下的烙印。他們的身體殘破不堪,靈魂疲憊到了極點,但他們的精神,卻如同在烈火中淬煉過的精鋼,堅韌而澄澈。
然而,這份短暫的寧靜,被四股浩瀚如星海般的威壓瞬間打破。
空間扭曲,四尊龐大到無法用言語形容的身影,從虛無中緩緩走出。它們的形態模糊不清,仿佛是由最純粹的法則與概念凝聚而成,但那股源自宇宙本源的威嚴,卻讓剛剛掙脫法則囚籠的四人,再次感到了自身的渺小。
正是那四頭異獸——凋零之鹿、崩壞之龍、律法之獅、噬界之鯨。
它們的目光,如同實質的探照燈,掃過四人。那目光中沒有憤怒,沒有驚訝,只有一種高高在上的、仿佛在看一群有趣蟲豸的淡淡不屑。
“真是……出乎意料的‘噪音’。”開口的是律法之獅,它的聲音不帶任何感情,像是在宣讀一份冰冷的報告。“我們構建了完美的邏輯閉環,一個旨在證明‘絕望’是唯一解的方程式。而你們,卻用‘錯誤’的方式,得出了‘錯誤’的答案。”
“錯誤?”舟旋抬起頭,他那千瘡百孔的靈魂中,卻透出一絲銳利的鋒芒。他笑了,笑聲沙啞而干澀。“在一個將‘存在’定義為‘錯誤’的陣法里,‘正確’本身就是最大的錯誤。你們所謂的完美閉環,不過是一個無法容納悖論的脆弱系統。”
律法之獅的金色瞳孔微微收縮,似乎對舟旋的“病毒”仍心有余悸。“狡辯。你們只是利用了系統的漏洞,像病毒一樣污染了數據。這不叫‘破解’,這叫‘破壞’。”
“破壞與創造,本就是一體兩面。”秋葵的聲音響起,清冷而悠揚,仿佛能安撫這片剛剛經歷過崩壞的空間。“崩壞之陣的法則,是萬物歸于混沌。但你們忘了,最極致的混沌,恰恰能孕育出最和諧的秩序。我們不是在對抗崩壞,我們只是為它譜寫了一首它從未聽過的安魂曲。”
崩壞之龍發出一聲低沉的咆哮,那咆哮中帶著被“結構”的煩躁。“無序的集合,依舊是低級的無序!你們創造的所謂‘和諧’,不過是更大規模的混亂!”
“那么,凋零呢?”博亮拄著一根不知從哪撿來的枯骨,聲音蒼老卻有力。他直視著那頭已經變得虛幻的凋零之鹿。“你,是‘終結’的化身,卻永恒地處于‘正在終結’的過程中。你本身就是最大的悖論。我給了你一個真正的‘寂滅’,讓你從永恒的痛苦中解脫。這難道不是對你法則最崇高的‘完成’嗎?”
凋零之鹿的靈魂之火閃爍了一下,沉默不語。它無法反駁,因為博亮確實觸碰到了它存在的核心——那份無盡的孤獨與痛苦。
最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噬界之鯨身上。這頭吞噬了無數世界的巨獸,此刻正用一種古怪的、混雜著好奇與輕蔑的眼神看著白念雪。
“你……最有趣。”噬界之鯨的聲音如同深淵的回響,“你只是一個‘樣本’,一個被定義的‘食物’。你卻用‘存在’本身,污染了‘虛無’。你讓‘饑餓’感受到了‘飽腹’。這是最無禮的挑釁。”
白念雪抬起眼,她的意識依舊空白,但那最本能的“存在”感知,卻讓她說出了最純粹的話語:“我……在。”
僅僅三個字,卻蘊含著無可辯駁的力量。只要“我”在,那么“吞噬”就永遠無法抵達終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