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早飯,燕之青還是給瑩蓮兒上了一課,講了世界史開端的大致脈絡,鼓勵她先理解遠古文明的存在走向,再記下重點。還說,歷史好學,如同掂起了一根瓜秧,那便是歷史的線索,上面一個個果實便是事件,這樣一路走來,從遠古直到今天,也就好記多了?,撋弮核贫嵌攸c著頭,拿起書本,走了。她們今天的任務是與社員共同參加勞動,與他們進行溝通,從中體驗革命根據地人民對英雄的熱愛,這也是蕭大堅給他們下達的任務。
燕之青和三嬸打了聲招呼,也出門了,李鳳岐正在路口等著他呢,今天,他們要到西三里去看一下,用李鳳岐的話說,他們要給武熙全那老家伙一個突然襲擊。
走上石橋,燕之青看了一眼橋下正在忙碌的林銃子,笑問道:“林隊長,你這磨芡機可用不了多長時間了,人家要呢,你咋辦?”林銃子同樣笑了,說道:“他想耍賴,門都沒有,這一回,我租他們的面粉機,可是白紙黑字的,還有他打的收據,他想耍賴,我就惡懟他!”
李鳳岐笑了,說道:“你小子可得注意了,人家可是會另辟蹊徑的?!绷帚|子撓了撓頭,笑了,說道:“謝謝老李叔的提醒,還真是的,我咋沒想到,他,可是什么門兒都會想出來的。”
兩個人笑著,向西走去,羅子七咳嗽著,跟上了四隊出工的隊伍。李鳳岐沖著領隊的蓮平說道:“松峰家那閨女,羅干部,今天不安排活,就在地頭監督你們,聽見了沒有?”
武蓮平笑著答應了,說:“俺們,今天沒啥活,就是拍芝麻,連芝麻稈,銃子叔都不讓我們運,你就放心吧?!?/p>
李鳳岐說道:“這閨女,我說不讓他干,你就不能讓他干,拍芝麻咋啦?農活沒輕重,‘壓耙不動、累壞好小伙,’知道不?”
羅子七又咳嗽了一聲,說道:“燕副書記、李委員,我沒有事,跟著她們干活,累不著我?!闭f著,大伙笑著走了。金讓和瑩蓮兒也在隊伍里,一路歡笑著走在古黃河岸邊的沙土道上,驚動起草上的露滴。
出了村莊,道路兩旁,一下子開闊了許多,路南是一大片沃野,遠遠地望過去,隱隱約約能看到如同水墨淡描的村莊。路北,同樣是一片開闊地,不過沒有路南的莊稼長勢好,再往西北,似乎是一道不高的黃土嶺,這在平原地區是極少見的。
李鳳岐感嘆地說:“在過去,區劃沒有調整之前,這里可是三府四縣交界之地,所謂三府,即是開封府、陳州府、許昌府,四縣是過去的清河縣、西華縣、扶溝縣、太康縣,是兵家必爭之地。我黨之所以選擇在這兒建立根據地,發展鞏固游擊區,就是看重了這里的‘三不管’地域,更看重了武俊義這股進步愛國的勢力。可惜啊,鬼子和偽軍以及國民黨反動勢力,在這兒制造了慘絕人寰的無人區,形成了如今這樣的狀況,他們為革命付出的代價,不是用數字所能表達的啊。每每想起這些,我都感覺到,我們太緲小了,我們的勝利,是建立在老百姓偉大的犧牲精神之上的,從某種意義上說,我們的勝利并沒有什么可以驕傲的,更不要說什么偉大的驕傲了?!毖嘀帱c著頭,二人已經到了西三里,一個幾十戶人家的小村子。
西三里村子在綠樹的掩映下顯得靜逸而舒適,靜靜的不見一個人影,幾條家狗懶洋洋地看了他們一眼,繼續在雞群中玩耍著,有時會裝腔作勢地猛撲一下,顯示著它們的與眾不同,有幾只肥鴨被驚嚇得從雞群中跳出,搖晃著滑向池塘,發出呷呷的叫聲。走過一兩處池塘間的堤壩,已經走進了村子,幾棵高大白楊樹下,是一座剛剛建成的紅磚瓦房,還拉起了一道圍墻,蓋了一個漂亮而新奇的門樓。李鳳岐笑了,說道:“這老小子,半年不見,把老莊子也給翻拆了,這家伙,肯定沒有閑住,他,猴得很?!?/p>
李鳳岐直到大門口,用力拍打著武熙全家的大門,沒有人應聲。過了好大一會,鄰居家出來個老太太,看了他二人一眼,笑了笑,說:“你們是找熙全的吧,他們都不在家,上北崗那邊打磚去了,你們到那兒去找他吧?!倍讼嘁曇恍?,感謝了老太太一聲,向北崗走去。
走過村北的麥田,再向北已經沒有大路了,而是一條僅能容一人走過的小路,指向所謂的北崗,一處并不出奇的黃土嶺子,李鳳岐笑了,說道:“這家伙,連條路都沒有,咋打磚啊?鬧笑話?!笨裳嘀鄥s聽到了有人在說話,并且不是一個人,而是一群人,可看了看周圍,卻只有他們兩個。燕之青笑了,這大中午的,不會真的遇見鬼了吧。
他們趕在小路上,一步步的追逐著那群人說話的聲音,到了崗頂,他們一下子驚呆了。但見黃土崗北側,早已被挖出了一個巨大的土坑,坑底,武熙全正領著社員們在忙碌著,幾個男人在一坯子、一坯子地打著磚坯,女人們把半干的磚坯子碼放整齊了,一道道如同透風的土墻。武熙全這邊,幾個人正把干透的磚坯子,碼放成一個大大的圓圈,燕之青笑道:“有點意思,有點像《圣經》里希伯來人為埃及法老做工造磚的感覺?!?/p>
李鳳岐沒有吱聲,指了指腳下一道窄窄的臺階,說道:“這老家伙,設計得倒是不顯山露水的,這道黃土嶺,可是清河、西華、扶溝三不管的地方,他們也學會打游擊了?!闭f著,順著臺階,小心地向下走去,燕之青也跟了過來。
看著從天而降的燕之青和李鳳岐,武熙全拍了拍手,尷尬地笑道:“二位領導,你們這是?”燕之青有點好奇地說:“武隊長,我在苦縣,見過他們燒磚窯,你這,連個窯都沒有,燒啥磚啊?”
武熙全見他們并沒有責怪的意思,這才大膽地說道:“咱這,是圍窯,不有券窯洞的,直接是一層磚坯,一層散煤,中間留有火道,裝好后,用黃泥巴封死,直接點火,從下到上,一層層點燃,最后就全燒好了。”燕之青看了看正在撒煤面的幾個社員,說道:“不用說,這肯定是技術活,多少磚,多少煤,多長時間,那都得把握好,行,我看行。”
李鳳岐笑著說:“燕副書記,別光表揚哩,我得問問。老武,你們這煤炭,是從哪兒搞來的?”對于這種問話,武熙全似乎早有準備,笑著回答道:“李委員,這可是人家扶溝縣的地界,當然是從他們扶溝縣煤炭公司搞的煤,這,你管得著嗎?”說著,掏出一根煙來,扔給了李鳳岐。李鳳岐笑道:“就這,一顆煙就想堵我的嘴,不行,我可是聽說你和那個黑殿臣搞的有黑交易,他們來拉煙葉,可不是空車來的,他們打的是來回重(來回拉的都有東西),是不是從許昌小火車站,給你們倒的平價煤?。俊蔽湮跞氯骸袄钗瘑T,哪能呢,哪能呢,咱可是革命群眾……”